有的時候,林星看上的商品鍊接,會突然以節日禮物的方式送到辦公室,全員人手一份。
可是即使做到這個地步,林星也沒有和他多說一句話。
那可是林星。
是天大的事情,都沒有吃一頓好的重要的林星。
她的身上,基本不存在隔夜仇,即使祁洛當初說出要她當地下情人這樣過分的話,她也隻是默默躲起來流淚,第二天又堅強地出現在了他面前。
那麼,萊茵到底做了什麼,叫林星這樣避如蛇蠍,拒絕原諒?
“我……”
萊茵瞠目結舌。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林星為什麼突然不理他了。
可他還心存一線希望。
祁洛做了那麼多傷害她的事情,而自己比祁洛好得多。
萬一她能原諒自己呢?
“夠了。”
出聲的是林星。
她從萊茵身後走出來,既沒有繼續躲在他身後,也沒有走向祁洛,而是走到他們二人身側,隐成三角之勢:
“你們覺得我是物品,是可以随意轉讓的東西嗎?”
她隐隐壓着疲憊與失望,視線在二人身上逡巡。
祁洛和萊茵都被她的目光刺痛,祁洛下意識否認:
“我沒有這麼想過……”
“那你所謂的‘讓’,又是什麼意思?你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就能把我當成你的所有物一樣,轉讓給萊茵,我的意見,根本無足輕重嗎?”
她的語氣很平和,話語裡蘊含的力量卻很尖銳。
和她一貫以來給人的印象大相徑庭。
一直溫潤的某種小型齧齒動物,毛茸茸的、任誰摸都會露出暖融融肚皮的小家夥,原來在面對觸碰到她底線的人時,會露出這樣強硬的一面,毫不猶豫地露出尖牙。
祁洛對她的轉變感到猝不及防:
“我那個時候還沒有認清自己的心意,我不是——”
“我沒有在跟你讨論心意或是愛情,而是最基本的尊重,祁先生。”林星雖然失憶了,邏輯卻很清晰,“如果你沒有喜歡上我,那麼我今天的處境,難道會比當時的處境要好嗎?”
祁洛不覺怔愣。
不會。
他清楚地明白,不會。
他這樣的人,不會對無關的人傾注一絲一毫的注意力。
就好像天生冷情。
如果他沒有喜歡上林星,那麼最近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她在他眼裡,隻會泯然衆人,連死亡報告都不會多看一眼。
可是他就是這樣自私又冷血的人,他的心隻裝得下那麼一點人,生來如此,無可奈何。
世界沒有愛過他,他也和林星一樣,是在大漠裡跋涉的旅人,也曾不顧一切地渴盼着哪怕一滴甘露。
他能從幹涸的心房裡擠出那麼一點愛分給林星,已經竭盡全力了。
她想要的,他已經沒有了,即使向下開鑿再深,湧出的也不會是清甜的泉水,而是苦澀的黃沙,混合着破碎的心血。
事到如今,他一直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終于有了結果。
林星會愛上這樣殘酷的、冰冷的,原原本本的他嗎?
會嗎?
祁洛隻覺得心髒被好幾股巨力撕扯着,他痛得無法呼吸,卻還是維持着蒼白如紙、搖搖欲墜的表象,扯出個勉強的笑容,試圖撐起前幾天一直在演繹着的假面:
“林星,不會有那種事的,我……我不會那樣對你……我現在不會了……我知道錯了……”
他喉頭哽住,說不下去了。
萊茵看到祁洛這個樣子,又緊張又難過,忽然看見林星轉向他:
“還有你,萊茵·梅爾。”
他不自覺繃緊了後背,隻覺得渾身寒毛直豎,像是等待最終審判的犯人,忐忑得幾乎死去。
林星看到他時,反而頓了頓。
她的表情顯得有些奇怪。
躊躇,困惑,夾雜着一絲猶疑。
她腦海中,剛剛被相似場景激發出的一絲殘像,還沒有來得及消逝。
接着,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無數殘片席卷而過。
割舍不下的人。
歇斯底裡的痛。
流不盡的淚水。
好像有個暴雨夜,有人将她圈在懷中。
她不舍,恸哭,被他抱在懷裡,腦袋摁在他溫暖寬厚的肩膀上。
耳畔傳來少年略帶慌亂的溫聲安慰。
地闆滲出的冰冷寒氣,盡皆消融在這樣的懷抱中。
狹窄逼仄的出租屋。
彎腰跪在地闆上,替她換地毯的人。
鞋櫃裡,那雙被保存完好的高奢球鞋。
昏暗樓道霎那間被暖黃燈光填滿,有個金發少年倚牆無聊插兜靠立着,她拾階而上,擡頭,與少年對視。
如大海般湛藍澄澈眼眸彎起,看到她驚愕神色的的少年,笑得像隻梆梆搖尾巴的大型犬。
他的聲音溫柔清澈,指了指身後的折疊桌。
——“給你送快遞來啦,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她看到祁洛會心痛,但是對于萊茵,反而沒有這樣的感覺。
根據他們兩個人的對話可以知道,祁洛其實對她做了很多很壞的事情。
但是萊茵呢?
她的記憶裡,隻有萊茵對她好的片段。
記憶是不會騙人的。
她是失憶了,但那些殘片如此真實,叫她不得不相信,那就是事實。
她和萊茵,從前一定有過更深的交集,否則,她不會允許他進自己的出租屋,也不會和他以那樣親密的姿勢,窩在沙發上。
她本是那樣讨厭肢體接觸的一個人。
林星神情恍惚一瞬,緩緩回神,在祁洛和萊茵屏息緊張的目光中,遲疑地問:
“萊茵·梅爾,我失憶前喜歡過的人,是你,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