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接她出院,帶了些補品,把她送回家了。”
祁洛一闆一眼地回答。
“那就好。按理說,斯特菈是配不上我們家世的,但她本人能力确實出色,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你的助力。她是你最好的選擇了,你要拎得清。”
祁母冷淡地替他分析利弊,看似關心他的前程,實際上,叫他娶斯特菈,就是斷了他向上爬的路。
斯特菈的家庭背景,撐死了就是中産階級,和萊爾一個階層,遠遠沒能達到祁家這樣世代軍官積攢下來的級别。
祁洛明白這一點,聲音更冷了些:
“感謝母親提點。請問還有事嗎?”
祁母擡起手,琴音重新開始流淌。
祁洛轉身,背對着那對母子,一步步向樓上走去。
……
林星臨時給艾瑪發了條急匆匆的短信:
“抱歉,我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可能要再過幾天才能去上班。”
艾瑪的回複很快:
“沒關系,你想休息多久都可以,算你帶薪休假。”
艾瑪雖然一向是個好說話的領導,但帶薪休假這種事情,是需要上級批複才能生效的,她一張口就能允諾這個,不得不讓人多想,背後是不是受到了高層授意。
但林星沒工夫想這些。
她從萊茵口中得知了祁洛先前暫住的療養院在哪裡,幾乎是立刻就馬不停蹄地乘電車動身了。
這一切其實并不難查。
萊茵打了幾個電話,随便扯了點謊,便套來了療養院名稱和位置。
而他的這種首都本地人才會有的人脈和手段,是初來乍到、根基不穩的林星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到的。
“……謝謝你。”
無論多麼不情願,林星還是誠懇地向他道謝了。
她一向如此,如果對方幫了她,即使那人是她非常讨厭的人,她也能就事論事,坦然相待。
萊茵沒想到,先前還那樣讨厭自己的林星,如今竟然就因為自己提供了一條跟祁洛有關的消息,就願意冰釋前嫌。
他忽略掉心中酸澀,趁勢把已經有些涼的早餐塞進她手裡:
“吃點兒吧,不然怎麼有力氣尋找真相呢?”
林星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終什麼都沒說,接過了早餐。
萊茵松了口氣,下一刻就見她擡起終端:
“加好友,轉賬。”
萊茵哭笑不得,又不願錯過加她好友的機會,于是隻好也出示了終端。
誰知,林星在給他轉完賬後,又毫不留戀地将其拉黑了。
“喂……”萊茵坐在她身邊,郁悶地看着她把自己的賬号拉進黑名單,心知直接勸肯定不行,隻好曲線救國,“你拉黑我,以後我有跟祁哥有關的消息,要怎麼通知你?”
林星猶豫片刻,又默默将他拉了出來,然後設置成“僅聊天”。
萊茵:……行。
……
首都城南郊區,有一座比較小衆的療養院。
它以一座建在懸崖邊上的城堡為基礎,改建而成,推開窗就能看到海浪卷着白沫拍打礁石,月光皎潔的夏日夜晚,還能看到成群結隊的水母遷徙經過,瑩瑩幽光潛在水波之下,一如城堡本身,神秘,古老,像是被現代科技文明遠遠抛在了身後。
萊茵帶林星過來的時候,借口“家裡有老人生病,需要住一段時間療養院,因此希望參觀此處”,得到了工作人員的接待。
林星踏入城堡内,第一時間就被撲面而來的寒意冰了個刺骨。
現在是冬天,城堡裡大多數房間照不到太陽,也沒有燃着壁爐,因此陰暗寒冷。
萊茵邊和工作人員打着太極,旁敲側擊地打聽這裡的布局,邊不動聲色地解下外套,攏在她身上。
林星一間房間、一間房間地看過去。
有些房間裡有人,偶爾傳出癡呆般的低語,還有怒極的叱罵。
工作人員輕描淡寫地解釋:
“這些客戶隻是比較固執,我們受他們的監護人所托,給他們一些行為糾正。”
可林星聽到一些門後傳來的哭聲,明明撕心裂肺。
她按下忐忑與害怕,懷抱着渺茫的希望,企圖在這些千篇一律的城堡房間裡,找到祁洛待過的那一間。
她的目光太過熱切,以至于工作人員也起了疑心:
“這位小姐,請問您對我們的設施是有哪裡不放心嗎?”
林星搖頭,失神邁步,走進了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房間中。
她張了張口,視線緊盯前方,用氣聲說:
“不。沒有。”
有些東西,工作人員來檢查的時候,不一定能當場發現。
但當它過了一年,三年,五年後,就會以自己的方式,潛移默化地破土重生,将一份從未消退的思念,傳達給正确的人。
林星緩步向前,推開窗戶。
這裡位于二樓,視野開闊,陽光透過潔淨玻璃,溫柔披于她身。
室内窗明幾淨,不知擦拭過多少次,隻有窗縫處,難以清理的角落,還殘留着經年的血迹。
她不知道這裡發生過什麼。
可當她回過頭來時,眼中隐有細碎光芒閃爍,那不是淚光,而是某種确信與笃定。
萊茵看得呆了。
她臉上綻出久違的笑容:
“利亞咖啡樹,是隻存在于貧民窟的品種。”
女孩身後,五米高的咖啡樹郁郁蔥蔥,枝桠向着天空伸展。
那是首都不屑引進的品種。
因為它結出的咖啡豆苦澀、廉價,生長又迅速,一年結兩次果,拉低了咖啡的整體格調,隻存在于青山市那樣的下沉市場。
類比之下,和高級咖啡的區别之大,約等于松露與金針菇。
在青山市,一百星币就能買一小捧利亞咖啡樹種,種在哪裡都能活。
那年,從ICU撿了一條命的少年祁洛,珍重地将咖啡豆手鍊戴在少女手上。
他說:
“從今往後,我害你吃了多少苦,就會一同吃回來。
“這串手鍊是我對你的承諾。我不會再讓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