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聽到了廚房門被拉開的聲音,她擡眸,和祁洛對上視線。
隔着氤氲蒸汽,祁洛緩緩走進來,在她面前蹲下。
林星低頭,看到一雙鞋被擺在廚房冷白的地面瓷磚上,簇新,款式和自己那雙舊鞋一模一樣。
她垂着眼睫:
“給我的?”
“嗯。給你的。”祁洛骨節分明的手指微擡,看樣子像是想替她穿上,但最終還是收了回去,蹲在地上擡頭看她,“你穿上試試。”
林星猶豫片刻,将詩集放在一邊,彎腰穿鞋,二人的距離倏忽拉近。
她本以為自己彎腰,蹲在面前的祁洛會後退避讓,他也确實作出了後退的動作,但他退得緩,她進得疾,雙方額頭就這樣清脆地碰在了一起。
“嘶——”
林星雙手抱頭,弓着腰,渾身打顫。
“沒事吧?”祁洛自己也疼,但他沒顧得上,下意識擡手去揉按林星的額頭,“磕到這裡了?”
“沒事……”林星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她沒想到祁洛的腦袋竟有這麼硬。
等她緩過些許,擡眼看到祁洛發紅的額角。
她自己的額角肯定也紅了。
“我去拿冰塊。”祁洛說着匆匆起身,他打開冰箱下層冷凍室,不出意外看到了卡片被動過的提拉米蘇,神情一滞。
蛋糕被扔的那天,他站在垃圾桶旁邊,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最後終于找到了說服自己把它撿回去的理由:
他隻是不滿每年都會有的蛋糕,被她就那樣棄若敝履。
他可以不收,她不能不送。
賭氣的祁洛将蛋糕帶回别墅,因為這玩意進過垃圾桶,盡管并不影響吃起來的口感,祁洛還是覺得心裡膈應,下不去口,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将它放到了平時很少來的公寓裡。
他想,等明年收到新的蛋糕,他就把這個舊的扔了。
後來,有好幾次無眠的靜夜裡,他開着冰箱門,屈膝坐在被冷藏燈照亮的一方地闆上,盯着用印刷體打印的卡片和不再新鮮的蛋糕,看了很久。
冷氣一寸寸侵入皮肉,橘色燈光映着一張失魂落魄的臉。
他好幾次都想嘗嘗,她做的蛋糕,到底是什麼味道。
三年了,他一次也沒有嘗過。
可直到最後,那塊提拉米蘇還是完整的、四四方方的一塊,靜靜地在冰箱裡占據了極具存在感的一角。
他怕吃完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了。
見祁洛長久地凝視着冰箱裡的蛋糕,林星不确定他是不是不喜歡别人碰它:
“抱歉,那塊蛋糕我是無意間翻到的,一時好奇,就看了看卡片上的内容,别的什麼都沒動。那個,對不起?”
祁洛肩膀一顫,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欲蓋彌彰地将冰箱門合上,強作鎮定:
“……沒事。就是放的時間有點久,我擔心你要是拿出來吃,會吃壞肚子。”
他想,沒事的,會有第四塊蛋糕的。
會有……的吧。
二人默契地誰也沒有提拿冰塊的事情。
林星穿上鞋,在廚房裡來回走了幾步:
“謝謝你,很合腳。”
不等祁洛臉上浮現出喜悅,她又問:
“請問,這個多少錢?”
祁洛的笑意倉促凝固,喉結滾動,别過眼去:
“送你的。就當……慶祝你喬遷。”
“……哦。”林星覺得他說是慶祝,表情卻并非如此。
但她沒有戳破。
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就在這時,計時器叮鈴鈴響起,是預設的四個小時到了。
林星忙去關掉計時器,将竈台的火熄了,又去找濕抹布端砂鍋。
“我來吧。”祁洛怕她被燙到,搶先一步端起砂鍋,狀似随意地問,“煮了什麼?”
林星轉身去盛飯:
“羊排湯。是謝禮,謝謝你肯幫我。”
其實還存了點私心,就是她自己也饞了。
“挺好。”他幹巴巴地說。
挺好的,就是有一點不好。
她忘記了,他不愛吃羊肉。
以往部門聚餐的時候,羊肉從來不會轉到他面前。
她會不動聲色地把它轉走。
拿起千斤重的筷子,祁洛正打算勉為其難喝幾口湯,就見對面的女孩已經給他盛了滿滿一大碗肉,客客氣氣地放在他面前:
“第一碗給你,感謝你對我的照顧。”
言辭間是在貧民窟摸爬滾打出來的、帶着些社會氣的客套。
真誠,但對他來說太過疏離。
他接過碗,硬邦邦地點了點頭:
“不用謝。”
他有些絕望。
連他都被她帶跑偏,加入了客套的死循環。
林星給自己也盛了一碗。
祁洛很擔心,她如果滿懷期待地問他好不好吃,他該怎麼回答。
她給他送蛋糕的時候,也曾雙眼亮晶晶地向他讨要感想。
但他的态度太差了,不僅轉手送給了陸覺,竟然還說要舉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