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星乘在他嘶聲力竭的呐喊中一步步上前。
“那又怎麼樣,說出去誰會信你?!你自己幹砸的事情比這多了去了!又不是我一個人讨厭你!”
陸星乘擡手捂住他的嘴,掐住他的下颌往上一擡,賀燦陽能明顯感覺到一顆滾圓的東西順溜溜滾進嘴裡,直接就被捂着咽了下去。
他驚恐的睜大眼睛,自己不會被投毒了吧?
“我警告你,你就是個野種,最多在滁州耍耍威風,這裡可是京都,爹娘都護着我!如果你敢對我怎麼樣!我阿父不會放過你的!!!!”
往日賀燦陽在陸星乘面前都是趾高氣揚,何曾這麼狼狽過,他最後一句話幾乎喊到破嗓,警惕中帶着驚恐。
陸星乘直接蹲了下來。
他低頭卷起賀燦陽的褲腿,細緻檢查他的傷勢,然後取藥膏厚敷傷處,再給他纏上正形的木闆與外層白布。
賀燦陽:“……”
他大喘一口氣:“你有病吧,誰要你給我上藥了?!”
陸星乘看着他張牙舞爪,又抖擻起來的模樣,莫名覺得有一絲絲丢臉。
原來自己以前是這麼模樣。
他心平氣和道:“今天好好休息,明天還要幹活。”
賀燦陽嗆聲道:“你以為給的是仙藥,今天吃,明天就好了?!還幹活,幹什麼活,你才該幹活,我看你就是馬夫的兒子!幹活的命!”
他知道怎麼戳陸星乘的痛處,果然陸星乘的眼裡飛快閃過一絲痛色。
換以前,陸星乘聽到這話,拳頭都該揮過來了。
當然,結局隻會是阿父阿母将他護在身後,怒斥對方不尊兄友。
可這兒陸星乘隻是平靜的看他一眼:“你也大了,成熟點吧。精神挺好的,要用到對的地方,明天種地可不許偷懶。”
賀燦陽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還有更見鬼的。
第二日,天光才蒙蒙亮。
賀燦陽坐在書桌前,仍懵懵的低頭瞧着自己的腿,時不時碾着足尖扭一下腳踝,又或者自己上手按壓一下。
怎麼就好了呢?
府醫說至少要卧床修養二十日,才一兩天的功夫,怎麼能好了呢?
房裡分三列書桌,坐滿了人。
陸星乘就坐在他身邊,扭頭和隔壁桌兩個少年打招呼,隔壁兩人在這裡似乎極有地位,其他人對他們都很尊敬。
陸星乘扭頭回來道:“你也算運氣好,才剛來,我們的新先生就到了,還能一起上課。”
賀燦陽回過神來,極為振奮,兩條腿都好全乎了,還上什麼課!立刻回府!
這等神藥,如果能進供到皇外祖手裡,他老人家一定很高興!
要是能送到軍營,豈不是更厲害?!
他才站起身,肩膀兩邊一左一右各自搭上來一隻手,硬生生将他壓了回去。
陸星乘道:“新先生馬上進來了,别鬧。”
他自己說完,忍不住回味了一下。
居高臨下的輕斥“别鬧”,有種指點的意味,還蠻舒暢的。
賀燦陽不屑道:“你進不去緻知閣,也隻能在這窮鄉僻壤裡聽些狗竈玩意教——”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賀燦陽盯着進門的清癯身影,不敢置信:“東……東方先生?”
緻知閣乃是陸氏子弟的求學處,大儒遍地,而東方肴容貌昳麗,性情風趣,又精通典籍,授起課來深入淺出,極其受王孫貴女們歡迎。
要不是他性情憊懶,丢下攤子出門遊學,早已經是閣内的首席先生。
賀燦陽反應過來,高呼:“東方先生救我!!!”
“賊人将我困在這裡,不讓我走!”
東方肴這會兒還困在起床氣裡,想想自己捏在楚辭手裡的把柄,想想日後天不亮就得起,眼前一片黑暗無光。
後面這句話倒是說出了他的心聲。
一失足成千古恨!
可惜他剛哄着自己來上課,沒心情還要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