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絮想要活下去。
哪怕她知道這已經是一個難以實現的奢想,她還是努力地抽動肺部,呼吸到最後一口彌漫着血腥的空氣。
卡車翻倒後,她被滾落的物資箱直接埋在了下方,劇烈的疼痛讓她半邊身子都沒有了知覺。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殺不死我的,不如趕緊殺死我。
蟲獸并沒有給她苟延殘喘的機會,鋼鐵般的利爪撕開了卡車的鐵皮車廂,像抓娃娃機的鈎爪一般精準地抓出了破布娃娃一樣的容絮。
她的防護服已經被血浸透了,有她的,也有其他礦工的。
那頭兩三層樓高的大型蟲獸,直接大張血口感謝大自然的饋贈,将容絮囫囵吞了下去。
它似乎對自己的消化系統十分自信,都不需要用那絞肉機般利齒嚼上一嚼。
她在黏膩腥臭的蟲獸食道内滑行,蟲獸的食管肌肉痙攣着将她推向胃部。
她被浸泡在蟲獸體内的酸液之中,無法呼吸,無力掙紮。
隻能一點點地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逐漸消散。
她不想死!
容絮仿佛回到了那個沉溺在深海中的噩夢,她在黏稠冰冷的水牢之中拼命揮動四肢。
無論是誰,救救她!
——那是令天地都變色的一刀。
破開黑暗,空氣和日光同時湧入她被腐蝕得千瘡百孔的身體,撕裂感使得肺裡有一把火在燒。
蟲獸被一把漆黑的斬刀開膛破肚,膿黃色的囊液流了滿地。
晨間的日光對她來說耀眼得刺目,容絮什麼也看不清,視線裡唯有大片大片的白光,和随意塗抹的深藍色塊。
她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也許會就這麼瞎了也說不定。
一道陰影擋住初升的太陽,完全将她籠罩。
那是一個全身被機甲覆蓋的高大身影,背光勾勒出一道細細的金邊輪廓,漆黑的盔甲不知是什麼材質,竟然沒有一絲反光。
像是會把光亮都吞噬的深淵一般。
容絮恍惚間,以為自己見到了默立于哭河畔的冥王。
他冷靜得近乎殘忍。
黑暗的冥神伫立在海天之間,将一柄近乎人高的寬刃重劍高高舉起,通體漆黑的劍身仿佛連光都能斬斷。
泛着銀色光澤的金屬鳥群在他身畔環繞,鋼鐵蜂鳥眼中閃爍着紅光,發出刺耳的尖銳鳴叫。
“警告!警告!發現未經登記的Omega,請作戰範圍内所有哨兵立即開啟信息素屏蔽儀,退回安全區域等待指令!!!”
在說什麼……警告……?
寬刃斬刀朝她重重劈下,帶起的風幾乎都要割破容絮的肌膚。
容絮合上脹痛發腫的眼皮——
咦?
預想之中的劇痛并沒有到來,背上反而忽然生出一種脫離束縛的輕松感。
如果容絮此刻還有力氣回頭,恐怕這輩子的噩夢都不會缺素材了。
在她的背上,被腐蝕的破破爛爛的防護服暴露出大片血肉模糊的肌膚。
無數根肉紅色的細管,如同臍帶一般密密麻麻地紮入容絮的肌膚,連接着她與蟲獸。
蟲獸體内的觸須在被鋒刃幹淨利落地斬斷後,斷口處仍像是有生命般翕動搖擺着,貪婪地試圖重新刺進她的皮膚毛孔。
看上一眼,就足夠叫人頭皮發麻。
漆黑的人影對觸須視若無睹,一隻機甲的鋼爪锢住容絮的肩膀,硬生生将她從蟲獸腹裡扯了出來。
她的意識陷入一片黑暗。
*
頭好痛!
海水湧流的氣泡聲在耳蝸裡咕噜咕噜冒個不停,夾雜着夢境中狂亂扭曲的低語,容絮頭痛欲裂,隻想趕緊從這個噩夢裡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