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車廂都失眠了。
外邊嘩嘩的風雨聲一點沒小,壓抑的哭聲也聽不明晰了。
老顧背對着容絮,身子蜷縮成一團,隻有肩膀發着顫。
“老顧……”容絮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才好,“你以為分化好啊,進了伊甸塔那可就要上前線了,就這麼幾隻E級蟲獸都把你吓得尿褲子,再來個A級、S級,那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老顧“嗚嗚”一聲,吸了吸鼻涕。
容絮再接再勵:“再說你本來就要去中央基地的嘛,小老大要不了多久就畢業來接你去享福了,分不分化也不要緊……”
不說還好,一說又戳到老顧心窩子裡了,他再也壓抑不住,轉過身來哭得涕泗橫流的。
“小老大也隻能帶一個家屬走哇,小老二他們怎麼辦,孩子他媽也得了怪病,就我症狀重一點,他們就要緊着我先治……我、我就是個拖累,我死了算了!”
老顧說着說着就把腦袋往廂壁上砸,容絮一個人還拉不住他,幾個礦工齊齊上陣才把他給按住了。
“抽一根。”一支煙遞到了老顧面前。
和礦工們抽的劣質煙不同,這支香煙從頭到尾就透着兩個字,“昂貴”。
老顧腦子還沒轉過來,手指已經肌肉反應似的把煙接下了。
冷隊長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回車廂門口守着。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全都給你了,大叔,你别哭了。”司津把渾身上下的戰術口袋摸了個遍,掉出一堆花花綠綠的小零食來,惹得冷隊長橫眉側目。
他看起來還是有點怕老顧這樣得了怪病的人,送完溫暖馬上縮回了冷隊長的長腿勢力範圍内。
礦工們頭一回跟Alpha這麼親近,隻可遠觀的哨兵們一下變得這麼親切,大家還覺得怪肉麻的。
車廂裡的氛圍一下就軟和下來了,老顧也顧不得哭了,把那支煙放在鼻子下翻來覆去地聞,就是舍不得點火。
“老顧快點上呀,咱們都等急了,一人來一口。”有礦工鬧他。
老顧把煙往懷裡一藏,“人冷隊長專門給我的,誰也别想拿。”
“好個顧老頭,吃獨食是吧,看兄弟們怎麼收拾你……”
容絮把那些打鬧的聲音抛在身後,和照顧班組長的礦工換了個班,拿毛巾給班組長擦擦汗濕的頭臉和脖頸。
班組長眼皮微顫,發白的嘴唇幾不可見地抖了抖。
“班組長?”
“人……言……”
容絮吓得哐的一聲站起來,連帶着把身旁的水盆都打翻了。
“怎麼了!”冷隊長第一個沖了過來。
容絮手足無措,“班組長、她要醒了……”
是錯覺嗎,要告訴冷隊長嗎,老顧和班組長都有些不對勁。
深淵,他們下意識說出的詞語是深淵!
一時間腦海裡閃過無數念頭,容絮被擁上來的礦工擠到角落,大家都在關心班組長,擠得水洩不通。
班組長睜開了眼,卻仿佛根本看不見身旁的人,直愣愣地起身朝着車廂外走去。
她的每一步都有些虛浮,身子搖搖晃晃。
礦工們連忙扶住了她,試圖把她帶回去睡下,“班組長你起來幹什麼呀,趕緊接着休息,這會兒可馬虎不得!”
“你有這麼高速運轉的機械進入蜂巢,記住我給出的的原理……”班組長雙目無神,甩開礦工往前走,嘴裡還念念有詞。
“班組長、班組長在說什麼呢?”
老顧摸摸下巴,肯定道,“都高速運轉啦,她要去上廁所!”
衆人覺得老顧的解讀頗有道理,連忙扶着班組長下了車,黑夜裡的暴雨砸得人臉上生疼,“班組長,你就在這解決一下吧,這雨太大了!”
班組長仿若未聞,直直往夜色中走去,沒走幾步,腳下一軟摔在水坑中。
礦工們着急忙慌地把班組長擡上車,給她換了一身幹淨衣服,放到了代監工的專屬車廂裡去。
班組長又昏睡了過去。
礦工們拍拍身上的雨水,“我怎麼也想上廁所了呢。”
容絮能感覺到,冷隊長現在十分無語。
“要去的趕緊去,三分鐘内返回車廂。”冷隊長背過身去,不看這些讓人心煩的老家夥們了。
容絮可不想跟年紀能做她大爺大媽的同事們上野廁,卻被老顧強拉着披上了雨衣,“你給我打着燈,你不上我上!”
她和老顧下車有點晚了,卡車附近都已經被占領,老顧隻能帶着她趟過水,往小鎮深處走。
“老顧,就這吧,别走遠了……老顧?”
“深、淵。”老顧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
容絮這才恍然警覺,她和老顧已經離卡車太遠了!黑夜裡的那一點亮光都無法穿透沉沉雨幕,就算她此刻大叫,也傳不到冷隊長的耳朵裡。
“老顧你醒醒!”她掄起胳膊就往老顧臉上?去,老顧的頭被打得東倒西歪,臉上的胡茬子紮得她手心火辣辣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