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梅萱卻像聽不見,一下就消失在陳元蘇的視線之中。
她這麼開心積極,很難說她不是在把他往基佬的路上推。
陳元蘇回味了一會兒她的說話,轉過頭望着禦都學宮的庑舍一隅。
晴空萬裡,日光正盛,灑在高檐之上,學宮像被籠在一片金光之中,神聖又莊嚴。人在這樣的景緻之下顯得十分渺小,那些煩惱也變得無足輕重。
陳元蘇決定放棄掙紮,順從自己的内心。
夜晚很快來臨。
夏日節前夕,太元鎮比以往更加熱鬧了。沿街走來能看到不少賣河燈,花籃,面具,特色食物的小攤店鋪。
梅萱隻說替他傳話給高越黎,卻沒跟他說讓高越黎在哪裡等他。陳元蘇隻能垂頭喪氣地跑去康心醫館找人。
但真到了醫館附近,又躊躇左右,始終拿不定注意。
就在他決心進門之際,一隻手忽然從如織人群中精準搭上他的肩膀。
陳元蘇吓了一跳,回頭一看竟然是高越黎。
高越黎穿着與陳元蘇初見時那身雪色蓮紋長衫,腰帶下的蓮花狀羊脂玉禁步一搖一晃泛着晶瑩光澤。雪白長發一半編成辮子绾在腦後,一半散開,雪發雲衫飄逸淡然,超然世外。
燈火輝映下,他全身暈出一層淡黃的金色光華。那雙桃花眼波光斂滟,眼下一顆淚痣盈盈動人,明豔灼目,竟生出三分柔和七分的入世感。
“在這裡鬼鬼祟祟做什麼?”
陳元蘇看呆了。直到高越黎開口問話,他才恍然回神:“沒、沒什麼,我正想去找你。”
高越黎挑眉:“那便走罷。”說着便轉過身往護城河方向走去。
陳元蘇連忙跟上他:“哦哦,嗯。”
兩人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身邊來往的衆人皆歡聲笑語,享受着節日的歡快。陳元蘇卻如履薄冰,心情緊張又忐忑。
高越黎忽然停下腳步,指了指一旁賣河燈的攤位:“要買麼?”
陳元蘇點點頭:“買。”正準備上前去問老闆多少錢,便聽到高越黎對老闆說道:“老闆,兩盞河燈。”
攤位老闆笑着挑了兩隻河燈遞給高越黎:“十文錢,高大夫。”
高越黎痛快地付了錢,跟着把河燈交給陳元蘇:“拿着。”
老闆有些八卦地開口:“這位公子瞧着面生。高大夫,他是你哪位呀?”
高越黎道:“朋友。”
“原來是高大夫的朋友。公子,下次來買東西報上高大夫的名号,我給你打折。”
陳元蘇幹笑着應聲:“好。”
高越黎見陳元蘇還忤在原地,便扯過他的袖子道:“走了。”
陳元蘇覺得自己像被牽着鼻子走的狗,但又沒辦法抗拒高越黎,唯有認命地跟着走。兩人一路無言地走到護城河邊,那裡已經聚了不少人。
大家都在往河裡放燈,以表對逝者的追悼。
陳元蘇學着别人那樣點亮河燈,把河燈放至水面,輕輕将河燈推了出去。亮起的河燈随着流動的河水向遠處慢慢飄去。
“阿萱說你約我出來是有話想對我講?”
陳元蘇剛起身就聽到高越黎在問他。他對上高越黎的視線,又很快移開:“對,對。”
高越黎不解風情地開口:“有何話不能在醫館裡說,需特意約出來說?”
他原本就沒想好該怎麼說,也沒打算挑這個時候說。
還不是被梅萱趕鴨子上架了。
陳元蘇支支吾吾又不像在打壞主意的樣子讓高越黎感到頗為新奇。
平時心眼頗多的陳元蘇從見面到現在都隻會對對,哦哦嗯嗯的廢話,高越黎忽然覺得陳元蘇還是有些可愛之處的。
陳元蘇咬咬牙道:“不方便在醫館說。”
“你約我出來,是不在意我有龍陽之好了?”
“關于這點我要解釋清楚,我從未嫌棄你是斷袖。就是……就是一時接受不了事實罷了。”
高越黎的目光越過陳元蘇望向映着萬千盞燈火的河面:“我明白。”
陳元蘇撓了撓臉,又繼續道:“我想清楚了,無論是不是斷袖,高大夫就是高大夫,我不應該區别對待。”
陳元蘇這是在真情告白?高越黎的目光重新落回在陳元蘇臉上。
陳元蘇放下心結,豁出去了:“關于我與你做假戲的事也希望高大夫能陪我繼續演下去。”
陳元蘇覺得此時自己的臉,耳朵,脖子,甚至全身都在火辣辣地燒起來。原來鼓起勇氣告白是這麼難為情的事情嗎?單身了二十六年的陳元蘇還是頭一回知曉這種感覺。
“不,我意思是說假戲真做……也不對。我是想說……”陳元蘇語無倫次地開口,說到後面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我有些喜歡你。雖然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但……但……還是希望你也能喜歡我……”
陳元蘇手足無措,說話也條理不清,臉紅得像煮熟的蝦。高越黎還是第一次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不喜歡也沒關系。反正我隻是表達一下自己的想法……我沒喜歡過同性,也從來沒試過。不知道要怎麼做……”
高越黎忽然喚他:“陳元蘇。”
陳元蘇才猛地閉上嘴巴,愣愣瞪着高越黎。
“我喜歡比我年長之人。”
“?”怎麼突然說這個……
啊!他是在說自己喜歡的類型嗎?
喜歡比他年紀大的?陳元蘇忽然領悟到他為什麼會說别在他身上浪費時間那樣的話了。學宮的學生都很年輕,确實不是高越黎會喜歡的類型。
可這麼一說,他完全符合條件啊。雖然這個世界裡的他才十幾歲,但實際上他比高越黎還年長一歲呢。
等一下,陳元蘇慌了。
他怎麼下意識想到的是符不符合高越黎的擇偶條件,而不是慶幸這個世界的自己比高越黎年紀小?
完了。他這下是真的病入膏肓,沒救了。
高越黎忽而朝陳元蘇展顔一笑:“不過,可以為你破例一次。”
陳元蘇瞪大雙眼直視高越黎,一時之間懷疑周圍太吵,導緻自己聽錯了。
“慢慢來,不必如此勉強自己。喏——”高越黎摘下那塊蓮花狀的羊脂玉禁步遞給陳元蘇。
“給我?”
高越黎颔首:“送你。”
這該不會是所謂的定情信物吧?
陳元蘇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接。可想到高越黎不是會輕易做這些事的性子,還是趕在他反悔之前把禁步接了過去。
不管高越黎為什麼把禁步送給他,出于什麼心意,左右他都認定這是定情信物了。
雖然性别不對,但他還是屈服在了理想型的誘/惑之下。
接受自己變彎後,陳元蘇忽然覺得整個人都變舒爽和輕松了。
至于他的屁股——聽說兩個男人之中當攻的那個不用擔心屁股的貞潔問題,他得努力成為攻,絕對要守護好自己的屁股。
小小高越黎,他遲早能拿捏住。
高越黎不知陳元蘇又在心裡打起小九九,笑了笑道:“回去罷。我們,來日方長。”
陳元蘇回以微笑:“好。”
關于高越黎那些他還不知道的事情,還不了解的一面,總有一天他都會知曉。
反正他們,來日方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