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陵走入了這一台電梯。電梯内似乎安裝有恒溫的循環系統，她進入後沒有感覺到電梯常有的閉塞和壓抑感，反倒覺得意外舒服。

“咦？”

透過透明的電梯玻璃，她能夠看到陸續有行人在向這台電梯靠近。部分行人注意到艾陵的視線，擡起頭，嘴唇微動了兩下，無聲突出兩個字“您好”。

“又來了嗎？”

艾陵别開目光，避開了注視，回憶起進入阿蜀店鋪前的擁堵人潮，她毫不猶豫欽下電梯的關閉按鈕。

随着電梯門的關閉，電梯緩緩往上升起，拉開了艾陵和地面行人的距離，艾陵逐漸無法看清行人的表情。

“啪。”

電梯内的燈自動亮起，柔和的白光從電梯頂部傾瀉而下。

夜晚到了。

艾陵擡起眼眸，目光不經意落在電梯之外的世界，卻一下子被這座城市的夜晚捕獲了。這一座未來城市向艾陵展示了另一個面貌。

高樓大廈的外壁紛紛亮起絢麗的廣告動畫。紅色和黃色的招牌燈光随處可見，紫色和藍色的照燈不知從哪個角落醒來，肆意往空中照射，為這個夜晚增添了迷幻的色彩。

“這是一座美麗的城市，歡迎您的參觀。”

一道女聲打斷了艾陵的沉浸，她的視線投向電梯按鈕上方的屏幕，屏幕中有一個微笑的兔子，此刻，兔子黑黝黝的眼珠正直直望着艾陵。

“叮。”

電梯門開啟了，艾陵收回看向兔子的目光，拿出地圖紙，查看下一步前進的方向。

“上橋，不，來到這個空中通道後，直走一段距離後然後拐彎嗎？”

确定好路線後，艾陵把地圖紙放回口袋，她的餘光掃過屏幕上的兔子，兔子依然保持微笑的表情，眼睛則在一直看着艾陵。

“不愧是未來城市，注視追蹤的技術真強，虛拟動物的眼睛能一直追蹤用戶的方向。”

艾陵走出電梯，看到通道中空無一人，她松了一口氣。她不想再經曆一次人行道上的痛苦，不得不從一堆重複“您好”的行人擠出來。

“直走，在這裡拐彎，接下來是繼續直走，然後是往下，嗯，又要搭電梯了嗎？”

在空蕩蕩的懸空通道走過一段安靜的距離後，艾陵再次掏出地圖紙，她盯着地圖紙的虛線，拐入一個安靜的大廳。

順着虛線的提示，她繼續往前直行，停在地圖紙指示往下的地點。

“在這裡往下？”

艾陵放下地圖紙，呆呆望着面前的窗戶。透過大開的窗戶，她能一瞥這個未來城市的夜景，臉上則是感受到闖入的喧嚣夜風，這是來自百層高度的風。

“地圖紙，地圖紙不是出錯了吧？”

艾陵的目光移向大廳的其他角落，除了她進入的地方以外，大廳沒有其他的出口，或者說，沒有艾陵常識中的出口。

正當艾陵的大腦陷入一片迷茫，她的耳邊再次響起煩人的“您好”。

又來了這一套是吧？

艾陵心上升起煩躁，嘴巴卻不受控制張開，吐出了一個字：“您……”

她死死咬住下嘴唇，直至嘴唇滲出血液的鐵鏽味，她才終于按捺下“好”。她忽然意識到，情況惡化了，之前她和這個世界的人對視時，她才會按捺不住回應“您好”。

而在此刻，即便她的面前是一扇窗戶，她也非常渴望說一句“您好”。

她的腦海裡閃過阿蜀的提醒“不要說‘您好’，如果不想迷路”。雖然她不懂“您好”和迷路究竟有什麼關系，但是她很肯定的是，這種大腦被綁架的感覺一定有問題。

然而，接二連三的“您好”相繼在艾陵的耳邊響起，她想要呼應“您好”的欲望也愈發強烈。

用尊稱和人類打招呼，是一個禮貌的表現。

所以她應該……

“您……”

一個音節從艾陵的口中溢出，然後她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你才不好！”

迎着呼嘯的寒風，艾陵單手撐起窗框，縱身躍下。

與其變成一個隻會說“您好”的傻瓜，還不如變成一灘肉餅。

艾陵閉上眼睛，準備迎接墜落的命運，卻發現身邊隻有更強烈的寒風，并無任何失重的感覺。她慢慢睜開眼睛，腳下一片平坦，她側頭，發現她掉落在一個消防的外層平台。

“安全了嗎？”

她扶着樓梯欄杆直起身，回頭望向身後，卻發現她必須加上一個限定詞“暫時”。

不知何時，大廳擠滿了人，每個人都直勾勾盯着大廈之外的艾陵，耳邊是不停息的同一句話。

——“您好。”

“我是什麼冒着香氣的肉骨頭？就非得盯着我一個人不放？”

艾陵轉過頭，目光落在地圖紙之上，地圖紙的虛線依然直指下方。

“行吧，走在高空的消防樓梯也挺有趣的。”

即便在未來的城市，人類依然無法克服客觀的規律，高空的風會特别大，在巨風的吹拂下，物體會搖晃。

而艾陵就在這搖搖晃晃的樓梯中掙紮，她的手幾乎纏在灰塵滿滿的扶手之上，以坐下來的姿态，一步一步往下挪動。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我有恐高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