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有些麻木了。
他帶着四個兒子去了盈樂城,花錢買下了坊間最靠裡的一間宅院,重新開始生活。
大兒子繼續出去打工補貼家用,還帶上了老二。
老三和老四因為年紀太小,高幀便沒讓他們出去,自己的手休息了三個月便好的差不多了。
幸好壞的是左手,高幀主要還是用右手幹點活。
去盈樂城一是為了換一個環境,之前的地方帶給高幀的記憶過于傷痛,二是自從皇帝親臨盈樂城後,那邊有關的生意便很是火爆,他想去找找機會。
這一搬還真給他找到了機會,高幀開始做各種名貴樂器的維修生意。
虧得之前在皇城當樂師期間,高幀拜了一修器師,學會了修器手藝,因此到了盈樂城,他的手藝算是當地最好。
修的多了還逐漸打出了名号,周邊城鎮,甚至皇城的樂師都慕名而來。
日子奇迹般的越過越好,但家中又出現些别的事兒。
大哥已經娶妻,搬到另外一處城鎮過日子,還帶上了想和老大學做生意的老四。
兒子中變成老二最大,但老二性格老實溫吞,絲毫沒有當二哥的樣子,老三平日裡看上去同他二哥一樣不說話,但并不老實。
二哥繼承了父親的部分天賦,他喜歡樂器,但自家老父親的琴技不學,修器的手藝也不學,就隻是品鑒。
但眼光甚好,看中的樂器不是用料昂貴便是名家傳承,老父親無奈,但自從無法彈琴後,他也尋得了一些樂趣,便是收藏各類樂器。
閑來無事的時候,可以把玩一二。
高幀修養了這麼多年,偶爾彈奏,竟然還能重現一些往日風采。
于是他把這些收藏的樂器全部放在後院的庫房之中,寶貝得很,每日早起都要去庫房逛一圈,擦擦樂器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高家除老二外其他人都不允許踏入。
直到一天早晨,高幀按照慣例去擦拭庫房中的樂器,卻發現少了一件。
把老二和老三叫過來一問,都說不知道。
說是進了賊,那滿屋子的樂器隻偷一件,還偷的是唢呐這種小件樂器,有些說不過去。
但高幀有些懷疑,這唢呐是他同老二去鬼市上淘來的。
當時這唢呐看上去滿是髒污,像是地裡剛挖出來的筍,自己那時候并不願掏錢買,但老二執意要買,高幀便也同意了。
他還是有些相信老二的眼光。
果然,回去之後每日擦拭,這唢呐變得愈發锃亮,有時看上去出現了淡淡的虛影。
高幀寶貝得很,平日裡進庫房第一件事便去擦拭這唢呐。
若是出手,必然庫房中除了用盒子裝起的箜篌外是價格最高的。
老三平日裡不學無術,絕不可能有這樣的眼光,高幀也不相信這人随手一拿便是上品。
但老二又沒有理由拿這些。
唯一的可能便是老三從老二嘴中套話,然後才去庫房拿的唢呐。
果然,高幀對着老二一審便知。
但高幀沒想到老三出手如此之快,已經将唢呐賣出,一問緣由,原來是欠了酒樓的賭債。
高幀最厭惡這些,看着老三的樣子一怒之下将其逐出家門。
家便隻剩下了老二。
人老了便會害怕孤獨,高幀有些後悔,但想到老三的樣子,便也忍住把人找回來的沖動。
誰知沒過幾日,一向老實的老二也說自己要出去闖蕩。
氣得高幀沉默了三天,最終還是把人放走,看着空蕩蕩的宅院,高幀把居所搬到了庫房隔壁,
除了日常的修器工作外,其餘時間便泡在庫房裡。
隻有看到這些樂器的時候,他才感到自己不是孤獨的。
到了後來高幀的眼睛越來越差,逐漸看不清東西,但他仍每天去一趟庫房,摸一摸這些東西,他把每一個樂器都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那時候高幀并不為錢所困擾,自然是想把之前賣給王公子的樂器贖回,卻得知王公子早逝,除了那箜篌還在,琵琶已經轉賣,無法尋得。
高幀隻将那箜篌贖回,卻依舊在打聽另外兩把樂器的下落。
但直到死去,他也沒有找到這兩把。
回憶緩緩消散,姜北重新回到了庫房之中。
因為在回憶中看到了原本的庫房情況,現下他放眼望去,若是不仔細看,感覺确實同原來的庫房大差不差。
但仔細看便能看出端倪。
一人一貓一起朝着中央琴幾上放着的筝走去,口中不斷蹦出:
“假的。”
“真的!”
南璃站在姜北肩上歎了口氣,給姜北傳音道:“這高家人也太蠢了,高幀待這些樂器如親生,怎麼可能認不出來這是不是真的。”
“姜公子?”外面是姜家人在呼喊自己,但沒有人敢進來看一眼姜北到底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南璃冷笑一聲,罵了一句。
“沒想到阿璃罵人聲也挺好聽,嘶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