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他道,眼神看着地面。
姜北邁入門檻後,見到一個火急火燎的身影從裡面沖出來,在看到三哥的瞬間才堪堪止住腳步。
門内的光景被一張巨大的屏風遮住,屏風上刻着的是一張姜北看不懂的圖。
“三哥你怎麼不說話,我還以為你出事了。”那着急的人開口道。
姜北聽聲音覺着應該是方才在牆外聽到說話聲的主人之一。
一旁的三哥淡淡道:“人來了。”
那着急的人抿了抿嘴,說不出話來,看向姜北。
姜北同他對視一眼,發現對方的狀态也不是很好,但看上去沒有老三憔悴。
“姜公子辛苦。”那人朝着姜北微微一躬身,伸手朝着内室指了指,“先随我來吧。”
姜北點頭,南璃爬上了自己的肩膀,貓毛在臉頰上刮了刮,有點癢。
“有人應該同你說過要做什麼吧。”那人在前面邊走邊說道。
“是。”姜北沒有多回答,他在看周圍的環境。
“我是我們家最小的,叫我高老四就行。”那人在前面帶路轉身道。
姜北抱拳,但視線還是瞟向周圍。
現在這個應該是個庭院,兩側種了些樹木,每個樹木之間還有坐小石台,石台上空無一物。
隻是此刻,樹上挂着些零散的白紙,有些被風吹到地上。
穿過這片庭院便是廳堂,四周都繞着白布,一股股白色濃煙正從中飄出。
怪不得庭院之中煙霧缭繞的,原來是在燒紙錢。
不過,畢竟是來當哭喪夫的,燒紙錢再正常不過了。
姜北拿手拍散眼前的煙霧,但燒紙的味道還是鑽進鼻子,有些嗆人。
南璃不再站在姜北肩上,而是藏進了兜裡,那味道他無法忍受。
煙霧籠罩之下,姜北大緻看見了廳堂中的場景。
更準确的說,這是個靈堂。
堂中央擺放着一具棺材,四周擺放着一圈正在燃燒的蠟燭,燭光朝着不同方向搖曳,蠟油緩緩淌下,凝固形成醜陋的蠟塊。
蠟塊快要超過還未凝固的蠟油了。
看樣子應該燒了好幾天,一直燒。
堂前右側放着一個大的鐵盆,裡面的紙灰和點點星火交換着互相吞噬,時不時飄出些邊角猩紅的焦黑,在空中燃盡後落地成灰。
邊上坐着一位披着白袍的女人正在往裡面扔東西,嘴中也是念念有詞。
“這是我大嫂。”見姜北朝着那邊看,高老四便解釋道。
姜北站的離靈堂門口還有段距離,他看見了大嫂往裡面丢的東西。
看上去并非尋常的金元寶、銀元寶或是地契。
煙霧遮擋之下,看得不真切。
許是些生活物件,姜北想着。
那女人像是察覺到姜北的視線,擡起頭看了一眼姜北。
但姜北卻心驚了一瞬,那女人的狀态比坐在門口的高老三有過之而無不及,眼中的紅血絲密密麻麻,遠望血紅色一片,藏在白袍下的頭發也是異常淩亂,像是用手用力撓過。
臉色慘白,還粘着些黑灰,她眼神空洞地看向姜北後又低下腦袋,嘴唇蠕動,口中念念有詞。
姜北不由得轉頭看了一眼乖乖撐着竹傘跟在自己身側的阿藍。
感覺還是活人更像鬼。
女人身後擺放着一張大的八仙桌,此時正坐滿了人,皆是身着白袍。
白袍遮擋了姜北的視線,他隻能看見其中一人的側臉,那人閉着雙眼,正在低聲吟唱。
手上開始有規律的動作,姜北聽到了咚咚的響聲,應該是在敲東西,但姜北看不見。
做法事吧。
靈堂的另一側站着一個人,正默默看着棺材出神,不知在想什麼。
“姜公子這邊。”高老四在堂前一轉,帶着姜北朝着左側的西廂房走去。
姜北被帶着進去,房内還算幹淨,高老四指了指疊得整齊擺在一旁的白衣道:
“姜公子,勞煩您先換上這身。”
姜北見高老四欲走,便問了一句。
“高四公子,可有需要我準備的?“
高老四聞言一愣,“我去幫您問問仙長。”
姜北應聲道麻煩了,對方悄然和上了半扇門。
姜北拿起白袍抖了抖,直接套在了身上,背面看去同方才在靈堂内那八仙桌上的人并無二緻。
門前并無腳步聲,那高四還沒回來,姜北換好衣服便在屋裡轉了一圈。
白袍寬大,南璃半個身子挂在姜北背上,隻從姜北的脖間伸出一顆貓腦袋,胡須在姜北臉上蹭了蹭。
姜北把脖子往邊上偏了偏,想讓南璃趴得更舒服些。
“别動。”
南璃的聲音近在咫尺,不知是這衣袍遮蓋下的聲波更加明顯還是貓毛撓的,姜北耳邊傳來酥癢的感覺,他側了側臉,瞧見了牆壁上的一副挂畫。
畫面色彩繁複,天色尚早,屋内光線很暗,姜北隻得靠近了一些。
姜北盯着看,畫面整體泛着淡淡的土黃,看上去有些年了,畫紙四周甚至出現了些裂痕,但不影響觀看。
姜北最先看到的便是那畫的左上角,有一處稍大的留白,同畫上其他密密麻麻相比,顯得格外突出。
隻見那懸挂着一輪圓月,月光若水,傾瀉在下方的高台之上,台上的人身着素衣,在月色照射下顯現出銀光來。
隻見他側身坐着,身體微微後仰,雙腿盤坐于前,懷中執物,鳳首曲頸形成一個柔美典雅的弧度,鳳凰的脖頸間垂直向下挂着豎直的線。
是鳳首箜篌,木質的琴身上的鳳羽在月色下粼粼閃着光。
那人的手正輕撫其上,似彈非彈,眼神卻微微擡起,瞧向了對面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