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持盈坐在左側首位,吃着茶,面色安靜。
晏端轉頭看她,眸光明明滅滅,也不知是在想什麼。
“皎皎。”他喚道,語氣溫和。
皇後側目看他,眸中幹淨:“陛下可是想說給事中一案?”
“暫且不談朝政。”晏端起身來,走到卞持盈身前,蹲下仰頭看她,深邃細膩的眸中掩着委屈之色:“你已經很久沒有喚朕的字了。”
他的字?
卞持盈恍惚一陣,才想起他的字來:竟山。
她低眼看他,又是一陣恍惚。
曾幾何時,他惹她生惱時,不知道該怎麼哄人,便會作可憐委屈狀,巴巴來求饒。
如今這故技重施,是什麼緣故?
“竟山。”她如他的願,輕輕喚出他的表字,一如往昔。
這次,恍惚的人是晏端。
以前他陪卞持盈去戲園子看戲,亦或是看話本的時候,會看見類似蘭因絮果的橋段,彼時他嗤之以鼻:“那是因為他們不夠相愛!所以才會分道揚镳!”
如今他算是明白,是他們不夠相愛嗎?
卻也不是,橫在他們之間的是至尊的皇權,和無盡的榮耀,他們誰也不肯讓步,于是他們在層層疊疊的浩蕩皇權中撞得頭破血流,誰也不甘示弱。
可是沒有回頭路了。
晏端垂眸定了定心神,他再度擡眸,拉過她的手,握在掌中:“這些日子,是朕失了态,許是政事繁雜,又遇刺,加上給事中一案,教朕心力交瘁,故而......對你出言無狀,朕......實在不該。”
卞持盈還以為他要賠禮道歉,沒想到,是她高估他了。
“陛下是天子,天子怎會不該。對了,陛下的傷勢如何了?”
她想,恐怕要結痂了。
晏端:“已經不礙事了,好全了。”
他低下頭去,眼眸卻擡得高高的,緊緊盯着她,眼裡似綴着火光。
他握着她的手,在她纖細的指尖落下輕吻,言語深情:“皎皎,今晚朕去昭陽殿,可好?”
“朕與你已許久沒有溫存,有些想念。”
卞持盈低頭看他,神情不似以往那般冰冷,而是帶着兩分無奈和溫和:“竟山,我尚在月事中。”
晏端用臉頰貼着她的指尖,聞言歎了口氣,視線落在她腰間的佩環上,晦暗翻湧。
“一案結束,給事中和戶部侍郎之位空缺。”卞持盈擡起另一隻手,輕輕撫着他的眉眼:“依我之見,朝議郎倒是可以勝任給事中一職。”
晏端眼皮狠狠一抖,朝議郎是他的親表兄。
卞持盈看着他濃密的睫毛,繼續說道:“至于戶部侍郎......殿中丞興許能擔任。”
皇帝的臉皮顫了顫,殿中丞是......也是他的人。
“不可。”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這二人不能當任。”
他抓住卞持盈的手,擡頭看她:“朝議郎......仍需磨煉,給事中一職他不能勝任,至于殿中丞,他更不能擔任戶部侍郎,朕聽說他最愛信口開河,嘴裡沒一句實話,這樣的人,如何能擔戶部侍郎之職?”
皇後這是什麼意思?就這樣毫無顧忌地用他的人來填補空位?她當真毫無芥蒂?他倒是想應下,隻是......會不會太迫不及待,太小家子氣了?若真應下了,她會如何看待自己?
“那......”卞持盈沉思片刻,又舉出兩人,推薦擢升給事中、戶部侍郎。
這次晏端毫不猶豫便否認了。那可是她的人,他怎麼可能會答應?
卞持盈臉色不太好,她抽回手:“彌遠,朝請大夫,任給事中;黎慈,朝議大夫,任戶部侍郎,陛下看如何?”
看出她動怒不耐,晏端讪讪站了起來,迅速在腦中将彌遠和黎慈二人過了一遍,這兩人處中立位,不站隊,也不拉幫結派,擢升這兩人,并無大礙。
總之來日方長,就憑這兩人也翻不起什麼大浪來,日後若有機會,将這兩人換成自己的人就是。
于是晏端應下:“朕看這兩人不錯,這就讓人寫文書。”
他伸手勾了勾她鬓邊的發絲,親昵嘟囔:“皎皎,你别惱我。”
皇後眼底飛快掠過什麼,在擡眸的一瞬,她眉眼帶笑,嬌嗔:“皎皎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