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沛不喜歡這種氣氛。
說話間,他已經擠出人群,朝着婆娑的樹影走去,休息的時間很寶貴,雪沛要吃完早飯回王家睡覺,才不想和這種人浪費口舌。
他接觸過的人不算多,但已經明白,人與人之間的區别好大的。
像麻奶奶胡同那裡,大家很友善,互相幫襯着過日子,他每次回去,都會有幹淨整潔的被褥等待。
可錢誠腆着臉跟在後面:“小兔兒别生氣……”
“幹什麼!”
雪沛扭過頭,有些惱:“剛才你聾了嗎?”
他也是有脾氣的。
因為走神被統領責罰,雪沛一點也不生氣,那些不懷好意的指點,他沒聽懂的話就無所謂,但若是聽懂,雪沛就要罵人了。
錢誠笑嘻嘻地看着他:“你籍貫哪兒,家裡有幾口人?”
見雪沛不搭理,他反而更有興緻,眼看就要去拽對方的手腕:“等咱出了宮……”
卻撲了個空。
錢誠愣了下,隻見剛才咫尺之遙的雪沛,居然已經退到幾米開外的地方,連衣角都碰不到。
“呵,你這小兔兒跑得還挺快。”
他趾高氣昂地抱着肩:“等着,總有一天得哭着求你爺爺我。”
說完,後面看熱鬧的侍衛們,也一塊兒盯着雪沛的臉,想要從上面找到一絲羞赧或者憤怒。
可雪沛沒有太大反應,隻是站定了:“你很醜,你不要臉。”
錢誠:“你别以為今天溜了,爺爺就能放過你,告訴你,願意逗弄你兩句是看得起你!”
雪沛繼續:“你很醜,怪不得不要臉。”
錢誠:“……”
他放下胳膊,瞪着眼睛吼:“你好大的膽子!信不信我在宮裡就給你收拾了!”
雪沛認真地看過來:“你真的好醜。”
氣氛瞬間安靜。
隻有枝頭的鳥雀,歪着腦袋看了會兒熱鬧,就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錢誠大怒地往前撲去,想要抓住雪沛,可每次快要碰到對方的衣角,都被靈巧地躲過,不僅如此,雪沛還能臉不紅氣不喘地講話。
“你看,你也不愛聽這些。”
“所以我說自己不是兔子,你非要說,我當然要生氣的。”
雪沛不緊不慢,簡直像在給小孩子講道理:“那麼現在,你被我惹惱,也是活該呀。”
錢誠又撲了個空,已經暴跳如雷:“老子弄死你!臭貨!”
雪沛這才皺了下眉,嘟哝道:“你講話好難聽。”
他不想跟這人糾纏了。
後面的侍衛過來打圓場,紛紛表示算了,都是兄弟,出去一塊喝碗羊湯,啥事都沒了,但錢誠仍在跳腳:“給老子抓住這混賬!”
雪沛有些委屈了。
幹嘛呀!
這人本來就很醜啊!
晨光熹微,天邊泛起魚肚白,空氣中是早春的濕潤味道,有掃帚聲沙沙作響,在望不見邊際的深宮長廊,重複着無數次的動作。
而雪沛,也将重複螢火蟲擅長的事——
逃跑!
若是在有灌木叢的溪水邊,他會躲進青綠的草葉間,如果外面風沙席卷,嶙峋的石塊自然可以蔽身,螢火蟲身形小,面對危險,除了用發光來吓退對方,最常見的方法,就是迅速飛走。
這裡好可怕!
皇帝要給他打死,侍衛要捉住他,雪沛一邊害怕,一邊擔心王大海,覺得好容易捱到了三月期滿,自己可以一走了之,而那兇惡的壞人,會不會進行報複呢?
雪沛不得而知。
他悶着頭往前跑,後面還有人在追,綴着金珠的靴子在地上踩出很響的聲音,隐隐約約聽到統領喊他站住,可雪沛真的管不了那麼多了,他不想被當做兔子精捉住!
聽說達官貴人們,很喜歡用兔子皮做暖手套的!
雪沛越跑越快。
絕對不能被捉住,還是那麼醜的人!
後面的動靜越來越小,經過前夜的事,雪沛不敢在宮中用法力,他撥開橫生的柳葉,穿過絢麗雲霞般的桃枝,雪沛跑得急,沒看路,終于在花影搖曳間,撞到了一個陌生的胸膛——
而就在這個刹那,剛能修煉成人,不怎麼熟練的螢火蟲腿一軟,整個身體都歪了下去。
所以,不能稱之為撞到,而是用摔進這個詞,更好。
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肩。
雪沛氣兒還沒喘勻,感激地仰起臉,可沒等他看清對方,就突然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明珠!
大齊殷富豪奢,從朝堂到民間皆喜珠玉,除了女子滿頭钗環之外,男子也常于衣襟和靴子處縫綴裝飾,或是寶石,或為瑪瑙,雪沛見過不少,但從未見過如此柔潤的明珠。
在質地華美的墨色緞面上,可謂流光溢彩。
他呆呆地盯着看,有些癡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雙手已經緊緊抓皺了對方的衣襟。
與此同時,那攙扶的手突然松開,冷漠地往前一推——
雪沛:“啊?”
下一刻,他就沒防備地被推倒,“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