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笙頂着紅蓋頭安靜地坐在床邊。
屋内燭火通明,今夜,戀笙是新娘子。
令她心驚的是,真正的新娘子不是她,她隻是個替嫁新娘。
病床上的男人穿着婚服,此刻正昏迷不醒。
新郎官是元家的四少爺。
三日前,元家四爺出城遊玩,不知怎的,坐騎突然發了癫狂,于是乎,連人帶馬一同墜了崖。
人是被救上來了,元昭斷了一條腿,到此時,已經三日不醒。
左右藥石無依,為救四子性命,元家夫婦想到了沖喜。
元家家大業大,是江南道數一數二的富戶,雖說元家四爺當下生死未蔔,但願意嫁進元家的姑娘亦不在少數。
急事卻不能急辦,皆因這元家四爺和那學政楚家的小姐早有婚約。
不好背信棄義丢下契約,總要先問一問楚家的意願。
元家老爺元正讓帶着夫人江照雪求到楚家門下,楚大人下縣督查學官去了,人不在家,家事一概交由正室夫人打理。
楚夫人一聽女婿噩耗,一時流了兩行淚,叫出女兒玉顔出來拜見未來公婆,未婚妻楚玉顔哭得泣不成聲,恨不能立刻撞死去陪未婚夫婿,也好全了二人情意。
這樁婚事,楚家算是應下了。
元家夫婦一走,楚家母女立刻變了臉,嫁給一個死人,要守幾十年的寡,這種蠢事,她楚玉顔可不幹,楚夫人更不會讓獨生女跳進元家這個火坑,一聽到未婚夫出事,楚玉顔早早地另覓了新枝,才不會吊死在一顆樹上。
平日裡,楚夫人跋扈善妒,危難時刻,楚夫人雪中送炭,元家夫婦大受感動又愧疚又感恩,回去便多添了兩倍彩禮,這給四媳婦的彩禮比前頭兩個媳婦加起來的,還要多,東西連夜送去楚家,隻等着次日迎新娘子進門。
…………
戀笙的爹是個老秀才。
戀笙跟着爹娘住在鄉下,家裡有一頃田,四口水塘,半座山,一個老頭養着牲畜,一個老媽媽搗衣做飯,兩個小丫頭跟着戀笙,另有兩個長工帶着各自家人住在戀笙家屋後。
一家十幾口在村裡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富戶。況且老秀才姓楚,是江南道楚學政的同宗大哥。有錢有做官的兄弟,戀笙一家俨然是村裡的小地主。
平靜的日子總不會永遠平靜,天氣一熱,戀笙娘突然生了一場重病,人參湯藥不能斷,斷了就得要了娘的命。
爹賣了一倉谷子和半座山,娘的病卻絲毫不見好,再賣可就得賣田地和水塘了,賣了田,一家人吃飯也成問題,賣了水塘又拿什麼養莊稼?
這日,戀笙帶着丫頭進城買藥,買完了藥她便來了叔叔家,戀笙想向叔叔借些銀子,可惜叔叔不在,家裡隻有嬸嬸,戀笙說明來意,嬸嬸叫她快滾,戀笙起身便滾。
卻被大姐叫住,原來大姐不想嫁給一個瘸子,更不想守寡。
戀笙和玉顔有七分像,身量更是一模一樣,穿上紅嫁衣帶上紅蓋頭,親娘也難認,嬸嬸給了戀笙一百兩,讓她代替玉顔嫁進元家沖喜。
戀笙接過銀子讓丫鬟帶回去,自己穿上嫁衣毫無準備地就嫁進了元家。
等元家發現,打她一頓也好,罵她一頓也罷,戀笙全都受着,好在,她終究不是楚玉顔。
此時,戀笙一動不動,忽然,她的手被人握住。
“玉顔……”
“啊——”戀笙輕輕叫了一聲。
新郎官醒了!
喜雨沖進屋,她看着元昭,驚聲叫道:“母親,父親,三哥,四哥醒了!”
一時間,所有人擠進屋内,戀笙的手被元昭放開,她蓋着紅蓋頭,想找一個角落躲着,瞧得見腳瞧不見路,自然是要撞到人的,砰的一聲,戀笙雖疼,到底不敢出聲,一出聲,就得露餡兒。
“醒了醒了,玉顔,虧是你保佑。”
江氏笑着将“玉顔”樓進懷裡。
“就說沖喜有用,老爺夫人,瞧,四爺可不就醒了。”王管家笑着領功。
“不錯不錯,昭兒醒了,記你們全家一功,趕緊去賬房領賞。”元正讓笑道,隻要兒子平安,旁的一概好說。
“你是什麼人?”元昭坐起身,向着新娘子發問。
戀笙身子僵住一動不動,更不敢回話。
江氏瞧了瞧兒子,又瞧了瞧兒媳:“昭兒,這是你媳婦玉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