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陀怅然一笑:“平生虧欠施主,已不能彌補。願施主得償所願。”
如此真誠的祝願,也正如他所言,于事無補。
苦陀在地上磕頭,額頭觸地刹那,他合上了眼睛,他的屍骨被風吹散。
江陵把那串屍骨留下的佛珠撿起,不可多得的聖物。
交給初決,或許是能擺脫的方法。
門口掃地的僧人走進來,江陵看着他已經平靜,跪在這無影無蹤的屍骨前,處理身後事。
江陵握着這一串佛珠,聽到鐘聲敲響,走過大廳,看着被朝霞染紅的天空,意識到此刻是黎明。
眼前也是一個極美的天空。
如同此前所見的每一個天空。它們都如此不同。如此美麗。不知有多少次能再看的機會。
江陵認真地注視頭頂這片天空。
清光算出一卦,天道可在那刻補全。
于是王朝陷入瘋狂,本瘋狂的人,更為瘋狂。當年那些獻祭的生靈,大半來自人命如草芥的初決。
清光算出那一卦後恐怕未能料想如此後果,常年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獨自離開師門,走到初決,想看看那些犧牲的人所在的國度,然而那時世界在他眼中徹底颠倒,他竭力幫助又被皇族通緝,隻能在師門的保護下苟且。
姑且不提。
他那一卦沒有錯。
江陵越來越能感到此世最高主宰的力量。他不是被祂吞噬,就是掌握祂。兩種選擇,做哪一種很簡單。
然而……
敲木魚的聲音又響起來。
雲霧被朝霞染紅,樹上的紅絲帶映在朝霞中,略顯陳舊。
從他從棺材中醒過來日子漸久,修為已經無法用言語描述,身上那股人煙味卻越□□缈。
他勉力克制,保留自我,有時勾出嘲諷的笑容,被衆人畏懼,而有的人能從中窺見他本性。
他舍生忘死,可化身天道,竭盡全力未免不能成為此界天道。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既沒有十足的把握掌控天道,也不能相信諸道湧動,天梯補全,連上上界後,他不會被上界的天道融為一體。
再也沒有以後了。
他願竭盡全力,卻不願相信自己的以後。
江陵一直很清楚,世上所有人都有以後,而他沒有。
陽光薄薄的一片,灑在此地,溫涼溫涼。
江陵再度仰頭望朝陽,在他将本體也化成一團霧氣時,君逑靠在他的耳旁絮語:
“從頭到腳,你隻是不願意接受一個可能。”
江陵沉默。他想着這個人,他們留下的痕迹抹不去,數不清的糾葛他已不能反駁,或許在過去仍有更多。
但是那又怎樣。
江陵終于不可抵擋地承認自己的一個想法:
遑論他不過是各取所需。就是真的又能怎樣?
在江陵生出這個想法的刹那,君逑的眼眸望着他,他也明白了君逑的恨意從何處來。
——他沒有辦法把希望給他,他竭盡所能笨拙地說服他,狼狽不堪地在不知所以、他不願稱為“愛”的情緒的指引下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