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旁擁趸着一衆人。除了侍從外,臨淵剛上位不久的皇女跟着戚念秋,而容瑤在他身後,季輕羽、容亭陪伴着容瑤。
作為天行和臨淵分界線的極淵,時常有妖獸湧出。
臨淵王朝習慣獨自抵抗,其餘三王朝連同歸一宗時不時幫上一把,在力有不逮時同一出手。
不過自從十萬妖獸被君逑斬殺後,那些妖獸已經越來越少了。
君逑清楚,這是上界那場戰争未能完全阻擋住、清掃盡的一些遺留物,通過縫隙進入此界。
對于上界隻是微弱的力量,對于下界則不一樣。
即便如此,上界的戰鬥早已結束,留下的力量一陣弱過一陣,那些妖獸自然越來越少。能夠聚集出來的十萬妖獸已是它們最後的反撲。
這一次是真的要結束了。
君逑和戚念秋談完下一次獸潮來時當如何諸如此類在他看來并無意義的話。桌上為他沏的茶他一口未動,早就涼透了。
戚念秋也不在乎,戲谑地看着君逑背後——比起她隻帶了一個皇女,君逑帶的人可真是多。
她問:“臨淵是什麼龍潭虎穴,讓你拖家帶口?”
君逑不予作答。他的父母沒有什麼表現,反倒已經長大的容瑤站在他的身旁,有點尴尬。
戚念秋從他不再掩飾的舉止覺察出異樣,控制着去窺探君逑的情緒。而感覺到他的情緒後,戚念秋心緒複雜:“過去有人提醒我,往事不可追。現在我也同樣提醒你。”
君逑瞥了眼戚念秋。
盡管這樣勸告,面對君逑的目光,戚念秋戲谑挑眉:“然而你真的會聽嗎?”
不會。
“多謝告知。”君逑彬彬有禮地答複,起身告别。
女帝打算相送,臨淵上位不久的皇女已經纏住了她。她就被絆住了手腳,也沒再看着君逑。
君逑披着大氅,往宮殿外走去。
容瑤急急忙忙地想跟着哥哥。
君逑在邁出宮殿前的一刻止步。
天行冬季會下雪,君逑那時不會出去;可臨淵的雪幾乎終年不停,無法避免,勾起記憶翩翩。
那個在雪中消失的人……
君逑隻往外看了眼就像被雪灼燒了眼睛。他往回看,又看到浩蕩的人群。
天行的帝王帝後繼承者攝政王都在此地,那麼多人也就成為了必不可少的禮儀。
君逑應該容忍,可他感覺到不快。
容瑤也停住步伐,她沒和君逑一樣回看,而是皺着眉頭,小聲問:“你真的沒事嗎,哥哥?”
她感覺到戚念秋話中有話。可又對話中的前塵毫無了解,免不了擔憂。
季輕羽鼓舞着容瑤問話,容亭在旁邊支持。他們都希望君逑能吐露寫什麼。
可君逑端詳了這一家三口一眼,作答:“無事,無需擔憂。”
那種疏離從骨子裡透露出來。
從前他尚未這種親情迷茫,如今……
有什麼正在遠去。
容亭和季輕羽都看着他。
那種目光昭示他們還沒有做好準備。
君逑會給他們時間準備的。
他又遠眺白雪,道:“我先回去了。”
轉瞬,他的身影消失在雪前。
*
君逑抛下他們,獨自回到天行。
他現在還沒有辦法用那麼長距離的傳送,隻能跨過一段距離,再跨過一段。
最先跨到臨淵邊境。那裡離極寒之巅比較近,離回憶也很近。
君逑落腳的地方是妖族的居所。
一隻被随意抛下的絨毛鳥剛破殼,就奄奄一息,快要凍死在雪裡。
君逑不予理會,但是剛出殼的小鳥聽到有人來的時候發出微弱的察覺不到的叫聲,拼了命地向人求救。
那聲音如此微弱,卻不肯停下。
君逑停住了腳步,俯下身,端詳着那隻絨毛鳥。
雪不停歇地下着,落到破了一半的殼中,快要沒過它,而露在外面的稀疏的毛已經結了冰。
君逑看着那個小生靈,想起一些陳年舊事,定在原地。玄黑的發與大氅均染上白雪,他才堪堪回神。他回神後沒有抖落雪,而是問:“你想要活下去嗎?”
那隻小鳥當然沒有辦法回答,隻不停地發出叫聲,渴望着吸引人的注意。
“那好。”君逑斂眉,輕聲道,“我怕他兩百年太過孤寂,我贈你一場機緣,讓你活下去,你替我陪他兩百年可好?”
大雪紛飛不止,雪中他伸手點了點絨毛鳥,指尖溢出星星點點的柔光。
時間開始往回走,碎掉的蛋殼重新聚攏,小鳥也回到了蛋中的狀态。
君逑咳嗽着,擠出一滴血,在蛋殼上畫完符咒。
突然冒出的黑洞吞噬了那顆蛋。
在一瞬間,命軌的圖案又在君逑眼中劃過。
君逑記起衛琅曾經與他的聊天中透露的一些信息。他知道他一直是一個害怕孤獨的孩子。
那樣的孤獨中,隻要有活的生命存在就好了。
不需要問答,也不需要其他,僅僅是存在。
君逑神情中出現一絲柔和,可不過短短刹那,對着空蕩蕩的雪地,他的目光又變得極為冷淡。
出乎意料的輕松。
匪夷所思,命該如此。
君逑又别過頭,目光穿過臨淵終年不休的雪,看到女帝無奈的神色,看到那個不知姓名的皇女。
阿金。
君逑掀掀嘴角,卻沒有多少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