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樓清霄起身的刹那就捕捉到異常。
長劍光芒大作,浮空掙脫鎖鍊,消失在視線中。
自長劍消失處向外,陣法開始被破壞,現實露出一角——那正是萬劍窟中的一個不起眼角落。
屬于時空被切割的碎裂的金光布滿整個視野。
樓清霄反應發生了什麼時驚歎了一聲,卻再未做什麼。
沒有人比立下陣法的他更清楚,在幻境之主強烈抗拒又瀕危後,任何補救措施都無濟于事。
這是又一次輸了啊。雖然這次輸得不是他。
樓清霄意識到結局時,頗為幸災樂禍地扯了扯嘴角,很快又不再笑了。
可惜啊。
雖然與樓清霄無關,但他依舊帶着不知是遺憾還是愉快的心情,往陣法破碎處看去。
*
瀚海蔚都的中心皇宮中。
君逑已經做好了婚禮的所有籌備。
那張紅色的帖子上,君逑和江陵各自的簽名都已經落下。
君逑在心中想着屆時要穿如何的婚服,嘴角勾起笑,手也不自覺握着毛筆,細細勾勒情花,來裝點這請帖。
他不是個有閑情逸緻的人。但江陵在一起久了,卻自然而然生出了以前從未有過的心思。
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此刻生出這樣的心情,是多麼尋常啊。
君逑另一手的手指放在請帖的時間上——那已經是個很近的日子了。就在半月後。
那是江陵特地敲定的。
嗯,到時候還要和江陵說……
君逑思量着,在提筆又落下的刹那間,柔光自婚貼的邊角溢出,迅速擴散到整個婚貼上。
君逑的手指還按在那個時間上,婚貼已經完全消散。
君逑睜大眼,抓住靈光,靈光又消失。
怎麼回事?
為什麼?
不……
伴随着閣樓的所有景物都迅速地消退,君逑擡頭,透過虛化的閣樓樓頂,就看見天際一線間,風雲變幻重組。
被偷走的光陰向人世傾倒。被借走的時間正在緩慢重流。
諸多的矛盾不斷地沖擊。
它們如此的不兼容,注定有一方會被沖刷掉。
一把重錘從君逑的體内往外錘,他猝不及防往外吐出一口血,跪在地上。
毛筆掉在地上,墨台被他打翻。
墨水倒在他的白衣上,混雜着從他的身上滲透出的鮮血。
他望着忽明忽暗的周邊環境。
一會兒是臨淵天際的落雪,一會兒是瀚海他和江陵待着的閣樓。
君逑的手指也開始和閣樓一樣虛實變換。
他像一個自以為理智卻瘋狂無畏的賭徒,幾乎在這場幻夢中投入了所有事物。
他放棄了自己的修為,抽出了根骨,将自己當做守陣者,為了和所愛之人相守。
他曾為鞏固“偷天換日”的術法付出努力,努力越多,傷害越大。
如今現實即将重回,應當被破壞的幻境,君逑首當其沖。
在沖擊之中,君逑虛弱得連一把小刀都可以輕易得殺死。
他卻隻是用手撐着地面,掙紮着站起來。
他的手沾着虛幻墨迹和真實的血漬,他卻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半點異常,而是茫然地朝陣法中央喚到:“阿琅。”
他想要看看江陵在哪裡,看看發生了什麼。
可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做到了。
*
幻境尚未完全破裂,而偷天換日的法術也沒能成功。
能從這破裂中清醒的人,隻能是本就清醒的人。
其他人不過自動模糊了記憶,各回各位。
鳳臨炙發覺身旁的衛晞消失,臉色大變,擡頭看向天空,看到交錯的時間和空間。
他的視線快速地掠過破碎的空間,尋找到君逑,臉色一沉。
鳳凰化作原型。
長長的尾羽掃過空間,色彩明亮斑駁,像是一場無邊的夢。
鳳臨炙化回人形,落到地上。這場夢停駐在君逑的旁邊。
“怎麼回事?”他揪住君逑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質問。
君逑一言不發,目光空茫。
“江陵那邊呢?是他出問題了還是你出問題了?”鳳臨炙見到君逑滿身血迹,發現那些血居然真的是從君逑身上湧出來的,匆忙松開了衣領,往他身上輸入靈力,試圖查看情況。
君逑終于動了下,他看向遠處。
天邊的一丁點雪花若隐若現。
鳳臨炙順着君逑的視線望去。
那在陣法正中央。時光沖擊處,長劍插在江陵胸口,他合上雙眼正被另一個人抱在懷裡。
那人身着瀚海的衮服。
鳳臨炙一邊感知着君逑的情況,一邊仔細辨認,發現那也是江陵,已然成年的【江陵】。
這是什麼鬼?
那位江陵遙望這即将還原的一切,沖鳳臨炙微微一笑。
“我會變成你。”衛琅被江陵抱在懷裡,他并未睜眼就知道來到這裡的人是誰,慢慢說。
他品嘗到内心深處的絕望和恨,他痛飲這杯酒。越痛時,就越清楚,帶着釋然和深深的遺憾。
江陵笑說:“你還不知道原因,就已經明白了嗎?睡吧。”
“睡醒以後,你就會知道的。”
“衛琅。”他最後一次喚這個姓名,聲音又輕又柔,“回去吧。”
“夢要醒了。”
衛琅聽到這句話,勉強睜開眼,入眼就是飛着大雪的天空。
雪花那樣美,那樣容易融化。
直到看到那枚落到他眼前的雪的時候,衛琅才想起他的師尊,想起他曾經對他的許諾。
他想要看看他,卻沒敢移過眼,隻不住地望着那飄搖的雪花與無垠的天空。
天地如籠,白雪似鍊。
有人欲帶他跳出囚籠,忘卻前塵。
然而,他是多麼多麼的愚蠢,善于欺騙自我,那些事物又他給出的太過輕易,忘記自己已經周旋太久。
衛琅無力地合上眼,掩去了最後一絲悔意。
江陵站在置換重塑的空間中。勾住他的手,輕輕一推,将他放回白帝城。
“你要做什麼?”鳳臨炙沖他喊。
江陵朝他那處看去,看了眼被鳳臨炙架着的君逑。
他快要死了。真是狼狽。
隻要看一眼君逑,江陵就能意識到這件事。
而君逑并不在意這件事,隻執拗地看着江陵,朝江陵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