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鳴才不知道他哥哥和君逑之後在談什麼,也不在乎。
他飛快蹿回花房時,韓非澤仍在其中。江鳴花瓶還沒放下,感覺自己終于到了“安全”的地方,劫後餘生地松了口氣:“……今天真是。我就不該去送這盆花。”
韓非澤聞聲望向江鳴,見他咬牙切齒,不由感到奇怪:“路上發生什麼倒黴事情了?”
“不,不是。”江鳴輕輕地把花瓶放到一旁,激動的情緒就壓抑不住了,“我哥他瘋了!”
啊?
韓非澤清楚江鳴對江陵的孺慕之情,沒想到能從他口中聽到這類話。但一看他的語氣顯然是親昵的抱怨,而非真正的責怪。他就不由又沉默了。
“你知道我哥想幹什麼嗎?”江鳴重重拍了下桌子,手舞足蹈地動作着,卻沒有得到回應,疑惑地看韓非澤,“喂?你怎麼又這幅表情?”
韓非澤按按太陽穴,猶豫一下還是忍不住提醒:“大概是因為我總覺得你對你哥哥的态度太過親昵。”
江鳴一下子警惕起來:“你什麼意思?”
他聽過太多類似的話,盡管說辭不盡相同,其中絕大多數又披着什麼為你好的衣冠楚楚的皮囊,卻掩蓋不了腥臭的本質。
如果不是因為以韓非澤本人地位特殊,兩人從小認識,江鳴也要懷疑他别有用心了。
韓非澤耷拉着眼皮,并不意外江鳴的反應:“讓你小心一下江陵而已。”
何止江陵啊,韓非澤甚至想把江鳴更加孺慕、言聽計從的父母給算進去。但他到底還是沒碰更禁 忌的話題。
可僅僅是這樣,江鳴已經忍不住質疑:“小心什麼?你們這群人怎麼老把我哥哥往壞處想?我的哥哥對我那麼好!”
“這群”?韓非澤聽到這個詞,毫無波動。權力常常滋生鬥争與挑撥。何況是在皇室。不過想想就知道江鳴什麼反應了。
韓非澤擡起眼皮,看到江鳴喜怒形于色的樣子,歎了口氣。
江鳴由然升起了一股被背叛的感覺,他咬牙瞪韓非澤:“如果說他們想要挑撥離間我可以理解,那你呢?”
韓非澤斟酌着:“或許是我出生初決,總喜歡多想一點吧。”
在韓非澤看來,江鳴所擁有的家庭關系是多麼不可思議。
江鳴的憤怒就像水球,被韓非澤一句話紮破,球中的水通通流走了。
瀚海的修仙體系最為成熟,兩皇後又是姐妹關系。韓非澤小時候進行修仙啟蒙時,來到瀚海與江鳴生活過一段時間。江鳴記得當時還有一個和他們一起的女孩,名字叫姜清璇。他們三個由同一批老師教導修行。江鳴和韓非澤關系較好,什麼掏鳥巢、鑽狗洞都幹過,但與姜清璇關系隻能算得上泛泛。
到多年後,初決傳來噩耗,姜清璇和謝錦萱病逝。在他的母親掩面而泣時,他的父親卻神情嚴肅,對他們剖開了表面的文飾,揭露真相。
父母之間初次争吵、怒罵……還有藏在初決之下的那些腌攢是江鳴想也不敢想。從此以後,江鳴對這些事情退避三舍。
但每次想到韓非澤的經曆,江鳴就忍不住對他多有忍讓與憐憫。正如現在。
江鳴不平地碎碎念:“我的哥哥計算我幹什麼?計算我對他有什麼好處嗎?你們真的是……”
韓非澤有時羨慕江鳴什麼都不想的自由與天真,但更多時候覺得這種天真太過。
他說:“身份,名義,甚至于個人情感的滿足,有太多你不能想到的東西了。”
韓非澤說話含含糊糊的。他的眼睛無意識地盯着江鳴。
江鳴被他的表情弄出一身的雞皮疙瘩。他懶得和韓非澤說江陵還想要把皇位傳給他,隻抱着雙臂,表情嚴肅地說:“你們都覺得,哥哥把父親趕下皇座,他就是個壞蛋。可是他真的不是。你不能随便對他下定論。”
“哥哥想要什麼,他都能憑借實力得到……”江鳴反駁韓非澤,也反駁着過往他記憶裡很多人的勸說。
最後,江鳴對他冷哼結語:“我家的情況我自己知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父母恩愛,遠離了朝政之後,就專心修練,過的是神仙生活,完全和你們想的不一樣。”
此刻日落時分,花房迎着夕陽,暖黃色的光将整間屋子照得通徹明亮。
韓非澤身處于這即是落幕也是新生的光中,神色卻如狹窄巷弄裡瓦片上長滿的青苔般幽冷,他目帶恍惚地說:“不,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一切很荒謬虛幻。”
“哈?”
“不,沒什麼,隻是我在恍惚罷了。”
天空中的雲如同半邊側臉,有人在空中注視一切。雲被吹散,一切又如常。
*
夜深了,林間露重飛蟲多,常有小蟲子的窸窸窣窣聲。
江陵就在這深林裡尋覓,不免驚擾許多蟲兒逃竄。
他抓住一隻從耳邊飛過的飛蟲,看到它掙紮着揮動透明翅膀逃生的模樣,放它飛走,拎着食盒,到一處普通的石頭前。
江陵沿着特定方位走上兩遍,敲上石頭三下,江起瀾的洞府才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