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曆九千二百五十年。
瀚海皇宮中,青衣史官對面坐着一位來自初決的皇子。史官面容嚴肅,眉心有皺紋,似很疲憊,對坐的初決皇子韓非澤則泰然自若,擱下手中的毛筆,将寫好的紙張遞給史官。
史官就對着桌上的策論進行點評,直到宮中鐘敲響三下,鐘聲渾厚傳入宮内每個人的耳中。
時間到了。
“時候不早了。舟車勞頓。多謝李先生的教導了。”韓非澤微笑着緻謝。
史官望向敞開的窗戶,歎氣:“不,沒事。”
柳樹垂下枝條,編織成簾,自此外窺,天色碧藍無雲,如上好的玉石,賞心悅目。鳥啼聲悅耳。是一個豔陽天。
遺憾的是,即使是這樣的好天氣,本應受教導的江鳴仍窩在自己的小花房裡,不肯出來。
據說他剛剛得了一株奇珍異寶,見獵心喜,愛不釋手,隻打發了他的好夥伴韓非澤到和老師報備一聲。
本來就已經是一周一次的課程,還這麼不上心,讓人真不知道該說這位二皇子沒心眼,還是該說不求上進好些。
隻是附帶教導的韓非澤在他的襯托下都顯得異常優異。
史官無異于感慨别的王朝的皇子和自己王朝的皇子的差異,和韓非澤不輕不重地打了一會兒機風。
兩個人精你來我往,均未從對方身上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可窗外的楊柳仍望着他們相談甚歡、依依惜别。
*
史官走了,韓非澤才起身去找江鳴。
踩着石子路,步入江鳴耗費重金營造的花房,陽光如溪流靜靜流淌,一手可掬。
聽到未掩飾的腳步聲,江鳴頭也不回,問:“李先生終于走了嗎?”
“走了。”
“哦。”江鳴解脫地長出口氣,他對于那群老學究充滿厭煩,感慨道,“終于走了。我可煩死他們了。沒事找事盯着我。”
韓非澤聽着江鳴的口氣,半點不奇怪他時不時就被外面的大臣批判“成何體統”。
他抱着雙臂,俯視半跪在地上的江鳴:“那你也不能什麼課都不去上啊。”
江鳴捂住耳朵,擺出抗拒的姿态:“你要是和他們一樣成天逼逼賴賴,我就不和你玩了!”
越批判越引發江鳴的叛逆心理。韓非澤隻好閉嘴。
“哼。”見韓非澤不說話了,江鳴得意地笑了。
花瓶中有三支花,呈現交錯的姿态。江鳴的手指靈活而小心地穿過其中兩朵,放在中央那朵的花枝上。他将直立的花兒彎折成一個漂亮的弧度,花瓣輕輕顫抖,正對着韓非澤,他問韓非澤:“你覺得這樣好看嗎?”
韓非澤盯着花片刻:“好看。”
正合江鳴的意,江鳴興緻勃勃地擺弄着花:“你說送給哥哥,他會喜歡嗎?”
韓非澤的興緻一下子淡了下來:“不知道。”
“也對,你又不了解哥哥,怎麼會知道。”江鳴自問自答,随即他又笑得兩眼彎彎,“不過我覺得哥哥一定會喜歡。”
韓非澤問:“為什麼這麼肯定?”
江鳴左手撫過花瓣,毫不猶豫:“因為這是我送的。”
韓非澤眉頭緊鎖,不說話。
江鳴卻沒有注意他的猶疑,哼着歌,站起身将插好的花瓶抱了起來,把小夥伴丢在一邊,去找哥哥了。
*
史官拿起桌上的筆,簡單地記錄今天的事情,打算向翰海太子江陵彙報。
他提筆斟酌了一下詞句,又覺得不妥,将寫了一半的紙撕去,決定再打草稿。這樣的過程重複三遍,他歎口氣,把筆丢到了一遍。
瀚海太子江陵,其實說是太子也不恰當。他現在在瀚海的位置更像皇帝。
瀚海王朝追尋得道成仙良久,幾乎成了執念。上行下效。瀚海的尋仙風氣也十分狂熱,與之蔓延出了修仙學院派系種種。而修士和凡人、帝王與臣民在漫長的時光與不斷試錯中自然形成一套章程。
正如江起瀾這代,雖仍執着于尋仙問道,卻也将國事治理得井井有條。
可史官也沒想到在如此的穩定中出了江陵這樣一位逼宮的太子。逼宮究竟為何,中個緣由隻有江陵和江起瀾知道。
不過關于這件事,有一幕卻讓史官印象深刻。逼宮後,曾有個官員曾經破罐子摔破,指着江陵的鼻子罵“昏君”。
江陵竟然也沒有反駁,隻是似笑非笑地說:“昏君?孤可還沒即位,父也未薨,如何能稱得上‘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