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逑歎息,泡了一壺茶,親手将茶遞給衛琅。
“阿琅,喝茶。”
衛琅回過神,接過茶杯。目光空落。
衛琳。
衛琅下意識地吞咽着一口茶。茶水溢滿了苦澀。而茶中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容,唇色蒼白到了極點。
衛琅用力地抿唇,唇終于映出了些許血色。
他見過的那陣法,原來就是琳娘的葬身之處啊。
可他遲鈍至此,沒有半分察覺。
他不知道梅裡是衛晞的故土,不能僅憑一個姓氏辨别。他和衛晞曾在桃源城通訊,他說她的思維會想他袒露,可那僅僅是一種警示,袒露得到底有限。他不願冒犯别人。
太模糊了。
事實上,更讓衛琅肯定衛琳和衛晞沒有關系的是,他根本沒有看見他和衛晞的因果線——直到在衛晞說出衛琳姓名的那一刻,他們之間的因果分毫不差,清晰分明地呈現在了衛琅的眼底,包括那一根要命的、連同生死的因果線。
哈,天道。
它一直遮掩着因果線,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為了在他,已經請求衛晞之後。
哈。
他何曾嘗試擺脫自己命運?那算是擺脫嗎?
他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嗎?
命運對于他,就像張開的網,無論如何,逃不開,避不去,一次次避開,隻能給自己和周圍人,釀造成一次更大的悲劇。
他看着周圍,像透過深藍的海水,一切都帶上了一股不真切而又無邊的壓抑。
衛琅慢慢地吞盡所有的茶水,閉上眼,将一切心緒所掩蓋。
再次睜眼,他的眼中還是浮于表面的平靜。
君逑盯着衛琅,慢慢地說:“衛琳是那位養你長大的人嗎?”
見衛琅點頭,他又詢問:“那位方林……”
見到君逑表現出的探尋,衛琅回答他:“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柔妃衛琳。”
原來如此。
君逑這下真情實意地歎了口氣。
韓霖畢生摯愛。死于初決皇室内亂的犧牲品。
“這就是韓霖願意讓衛晞當國師的原因吧。”君逑說。而衛琅輕輕點頭。
他們的相識不是在朝堂之上,而是很早之前,在以真實面目相對之前。
韓霖也是愧疚的吧,對于他愛人的小妹妹。
隻是這愧疚又何其荒誕。
不知衛晞知道會作何感想,但衛琅決計不會告訴她。
不告知不等于不存在。蒙上一層遮羞布而已。
君逑敲了敲桌面,吸引了衛琅的注意力。
衛琅看着他手指纖長,如同工藝品:“阿琅,這不是你的錯,你不必為之難過。”
君逑認真說。
衛琅擡眼看君逑。
他很清楚,普天之下,他隻在乎他一人。
他承認這件事。
而在乎、愛恰恰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償還的東西。
一步一步,故事緩慢前行,步往既定結局。
他所有掙紮,反抗,都會成為戲幕上的一景,高潮疊起,隻為釀成最終悲劇。
既然他所有遇到的人,都是如此。那麼君逑呢,他的師尊是如此一個人,與其說像人,更近于神,他又能成為其中哪個悲劇?
衛琅安靜地、不言語地看着君逑。
“阿琅,你後悔找了衛晞嗎?拜托她殺死你……這對她對你都太殘忍了。”君逑問。
衛琅理應震驚于君逑知道這件事,可事實上他還是如此沉默。他端詳着君逑,如此仔細。
君逑以為他在擔心自己的未來,将手放在他的頭上,碰了碰,他放柔了聲音:“不要擔心,有我在。”
“我想送你一份禮物。一份你衛晞大家都會滿意的禮物。”
“你隻要接受就好。”
我隻要你開心就好。
衛琅低頭,然後擡頭,笑笑:“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