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琳。
哈,衛琳。
自從聽到衛琳這個名字時,就似乎有東西在衛琅的耳邊炸開,轟鳴聲、撕裂聲、哭喊聲交織在一起,炸開了了他所有自以為是。
他睜開眼,目光漫無目的,落在沒有任何一個地方。
衛琅認識衛琳的時候,衛琳的一舉一動都透露着大家閨秀的端莊與溫婉,仿佛精心飼養的花朵,每走一步都是用尺子衡量的。那些過往給她留下的痕迹太少。
即使他确實聽衛琳說過,她有一個很要好的妹妹,慣來愛調皮搗蛋。
可誰又能把“調皮”兩個字和衛晞聯系在一起呢。
人事太過無常。
衛琳的描述總是很淡,任何過去的回憶在她的叙述裡,都蒙上了如夢似幻的色彩。以至于現在,衛琅攥着牌的手發青。
君逑歎息,微微往前,擋住了衛琅。
*
在那之後的衛晞人生,鳳臨炙都很熟悉了。他在那個人命如草芥的幻境中被意外從沉睡中喚醒,遇見了衛晞,然後陪伴着衛晞在朝廷中磨砺,親眼目睹衛晞被時光磨砺成如今這樣一副喜怒不動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隻有一點他尚存疑問。
“你姐姐後來呢?”鳳臨炙問。
他從來沒有聽衛晞講起過她的故土,更别說她的姐姐了。
後來呢?
衛晞想,凡人的結局,不過隻有一個。修士尚也不能擺脫這結局,更别提凡人了。
結界隔絕了風聲,室内在沒有人說話的時候很安靜,遠處挂着的簾子一動不動,淺紫色的花紋如柳絲垂下,衛晞望着簾子的花紋,淡淡地回答:“一坯黃土,半方墓冢。”
很多年後,衛晞回到家鄉,她那時還未完全成為一個不動聲色的人,她的反叛那樣明顯,對人世的嘲諷也那樣明顯。
她所認識的故人垂垂老矣,而她年輕如故。
若非她表明身份,鄉親們都不敢相信她是衛家的那個三丫頭。
他們滿臉堆笑暗藏害怕地告訴她,在她姐姐出嫁不久,她的父母和爺爺就搬到了不夜城裡,據說成了不夜城的富戶。
衛晞曾經搜尋過不夜城内,并沒有發現他們的身影。
那麼推斷來,大抵是死在了哪個權貴手中吧。
而她的姐姐,鄉親們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
衛晞自己找,在已經變成别人家的家裡找,在小溪邊,在山上埋葬的地方找,最後她找了一個結界。
鄉親一邊抹着汗水,一邊害怕地告訴她:這結界是在她姐姐出嫁八年後那個姓方的人搭建,結界裡隻是一個墓碑。
那方墳墓埋在初決的花海之中,低低的花海淹沒了比它更低的墳墓。
結界供應着靈力,維持着梅裡的情花一年四季,常開不敗。
旁人連靠近也不能靠近。
梅裡鎮的人把這爛俗故事當成愛情神話不停宣傳。
衛晞那時沒有任何表情,現在也一樣。
她說:“我估計錯了,方林是個修士。”
少年時遺漏的蛛絲馬迹,如今清晰可見。
她年少的無知,也清晰可見。
“他背後的勢力,應該也不淺。”
君逑望着衛琅,沒有說話。
鳳臨炙盯着衛晞,則忽然想起有一次,因為衛晞一直想要插手初決的朝堂,他和她大吵了一架,那一次他整整一個月沒有去找衛晞。
那一次,是他們從幻境裡出來,分離時間最長的一次。也是那一次,他再見到衛晞時,她身上的人氣像是被什麼東西消耗殆盡了一樣,整個人變成了一尊死氣沉沉的雕像。
鳳臨炙着急問她發生了什麼,她也不言不語,隻是毅然決然地把鳳臨炙抛在身後,去不夜城去初決的朝堂闖蕩。
鳳臨炙沒敢再勸她。
那段時間很艱難,鳳臨炙想要給她提供幫助,卻被拒絕,甚至被拒絕。
“你如果插手,那我們就結束吧。”
這樣的話一說,鳳臨炙最後也沒敢插手。
衛晞無比決然,像是完全不顧惜自己的生命一樣。值得慶幸的是,後來衛晞得到了韓霖的看好,在朝堂中的日子漸漸好過了起來。
在那天以後,衛晞也不能再被任何東西勸動了。
那一次以後,鳳臨炙再也沒有敢離開衛晞一天。
回憶起這些,鳳臨炙終于知道了那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他啞口無言,心裡一時又酸又疼。
他生硬地轉移話題,問衛琅和君逑:“你們有什麼故事嗎?”
衛琅的目光停留在桌前的一個小點上,他沒有回答。
君逑不動聲色地接道:“今日這個牌局也算夠了,好好歇息吧。”
他看着衛晞,仿佛在考慮她的感受。
衛晞緻謝點頭。
衛琅借着本能,毫無異常地向衛晞告别。然後在君逑面前,他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