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琅頓了頓,無奈道:“我年紀還小呢。”
“怎麼小了,我家裡要是有錢,早就在恩公這個年齡娶媳婦,然後生一窩漂亮的娃娃了。”陳平雖有笑容,卻很詭異。
衛琅眨眼:“那也是,非常快樂的生活吧。”
“當然了。”陳平又倒了碗酒,似在暢想,“我會有好多個孩子,和媳婦兒一起教導他們,讓他們和我一起耕種工作,我的奶奶能抱上重孫……”
“不,這樣的生活太辛苦了。他們還是不要來了。”陳平暢想了一番,又就此打住。
衛琅說:“即使是這樣辛苦,也是一種幸福,不是嗎?”
陳平定定地看着衛琅:“當然。”
用自己的雙手勞作就可以得到收獲,怎麼不算幸福?盡管這幸福那樣有限。
陳平聽着衛琅的反問,都不想回答他了。
小二來上菜,見到他們氣氛有些僵硬,插了句嘴:“是衛先生吧。”
“咦,你認識我,我見過你嗎?”衛琅驚訝地睜大了眼。
陳平又喝了口酒,就看着衛琅惺惺作态,感覺到剛喝的酒都在胃裡翻滾了。
小二卻被衛琅的反應逗笑了:“是沒有見過。但我早就聽别人說了。”
衛琅見酒樓裡的人不多,和小二搭起了話。
小二性格開朗:“你也見過桃源城的很多人了吧。覺得我們這裡如何?是不是哪裡都好,大家都知根知底……”
“是啊,見到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地方。”衛琅笑了笑,他開口時話語充滿了誠摯的贊美,“你們都過得很快樂吧。”
“我很少見到這麼多人都開心。”
“當然了。”小二自豪,“在桃源城大家都是自由的,當然開心了……”
“沒有修士的奴役,自然自由。”衛琅笑着,沒有避諱地說出了那個關鍵詞。
小二皺眉:“修士,修士怎麼能奴役——”
陳平咳嗽了兩聲,他拿起酒壇,倒了三碗,給自己留了一碗,又遞給小二和衛琅:“來來,喝酒。”
小二被陳平這一打岔,忘掉了剛才的話,愣了愣,拿起酒就要送入口。
衛琅見狀遞給了小二一雙筷子:“先吃點飯,墊墊肚子吧。”
小二順勢坐了下來,和他們兩個一同吃飯、聊天:“……這一切多虧了我們的城主。如果不是城主,我們哪裡有現在啊……”
小二誇贊起來桃源城城主,來來回回就那幾個詞,不過崇拜之情溢于言表。衛琅想要附和一個人沒人能拒絕。小二越聊越覺得遇上了知己。
陳平時常插上一句嘴。
“你們城主很會治理城池吧,單憑自己一個人,一定很辛苦。”衛琅夾了幾個菜,放到碗中沒有動,搭上兩句小二的話。
“不隻城主一個人辛苦。還有羅阿姨幫他,她是我們所有人的媽媽。”
衛琅夾菜的手停了一下,他神情中又擔憂消失不見。
“好了好了,聊熱絡了,怎麼就不吃飯了?”陳平瞥到了桌上,打斷了對話:“恩公,你還不吃飯嗎?飯都快涼了。”
小二順着陳平的視線,看到衛琅面前的菜還是滿當當的、一口未動。
“是我們這兒的飯菜不好吃嗎?”小二問得有些急切,“還是哪裡有問題?我立刻叫掌勺的改一改……”
“不是。”衛琅給了小二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他笑道,“是和你聊天太愉快了,我一時間都忘記吃飯了。”
小二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我也是這麼覺得的,我也很久沒有和人這麼愉快的聊天過了。”
衛琅眨眼。
“不是說這裡的人不好……”小二意識到自己話裡的不當,再次開口。
“去、去,不會說話就不要亂說話!”陳平笑着打趣,他給小二指了指剛來到客棧的又一個客人,“都知道你不是這個意思,趕緊去招待客人吧。”
小二遺憾地終止了和衛琅的對話,他再度挂滿笑容地迎接另一位客人。
衛琅也不再多說什麼。
陳平夾緊了筷子,點了點他面前的菜:“恩公不吃嗎?”
衛琅微微歎氣,小二不再關注這邊,陳平死死盯着他。衛琅放下了筷子:“我為什麼要吃有問題的飯呢?”
陳平神情虛假得可怕:“恩公你在說什麼?有什麼問題?”
“誰知道呢?也許是吃了就離不開這裡的飯,也許是迷惑人心智使人遺忘記憶的飯,也許……比這些還要肮髒數倍。”衛琅見說前兩個陳平無動于衷,還是加上了最後一個,他看見了陳平還帶着那面具,問,“你這樣不累嗎?”
“我和你初遇時,我相信你對我為何而來是一無所知的。但是現在就不一定了。你的表現實在太奇怪。”衛琅搖頭。
“你有沒有注意到一點。你身上的陰霾,太重了。它們與日俱增,幾乎要壓垮你。”
陳平笑着反問:“哦?”
“是啊。而且我知道為什麼。”衛琅問他,“陳平,你的奶奶呢?”
“我的奶奶?”陳平用笑容僞裝諷刺,“恩公覺得我的奶奶怎麼了?不會吧,您就因為沒見過她,覺得她出事了……她當然還好好的啊。”
“我有證據啊。”衛琅凝視着陳平。那笑容牢牢地貼在了陳平的臉上,但衛琅知道撕下笑容的辦法。“我初到桃源城的那天,從槐樹下挖出了一具屍體。”
衛琅說:“很抱歉,我破壞了亡者的安眠。”
挖出屍體?破壞亡者安眠?他怎麼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和他說?
陳平嘩啦起身,桌上的碗筷俱是一震。他咬牙切齒地看着衛琅,想拿一把刀把他砍死。
他深呼吸,極力克制情緒,卻又無法克制。
衛琅看見陳平眼中難以抹平的恨意,如潮水一陣蓋過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