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地掃過井,掃過羅大娘的血,然後看那本書。
以生命為祭品,用自己的生命和欲望換取使用天道碎片的力量,這是何其的瘋狂。而且還行将成功。
人的欲望當真可怕。欲壑難填啊。
江陵将手伸向那本書。
羅大娘死死地握住那本書,像握緊她的生命一樣。
江陵看了她一眼:“你知道這本書是什麼嗎?”
羅大娘:“我管它是什麼?隻要能讓我的孩子回來就好!”
可惜在欲望之上,更有他與林落雪定下的誓約。
江陵抽離了那本書。羅大娘不能看到的字迹,在他眼中清清楚楚。而他神情不改,隻是合上書本。
既然他付出了龐大的代價以定下誓約,那麼又怎能低估誓約的約束力?作為誓約的戰利品,流沙金也就是天道碎片自然應該分毫不動。
血絲斷掉了。血空落在陰影裡,沒有分毫變化。
羅大娘自然也感受到了失去的概念。
“女兒,我的女兒……”羅大娘把手伸入井中,想要尋找。
江陵說:“你的女兒死在兩千一十年前,早已魂飛魄散。除非你有能力倒轉光陰,又怎能彌補。”
“萬物有常,節哀順變。”
羅大娘反複地打撈,又反複地無所獲數十次,她才接受。
“哈哈哈哈哈哈!我輸了嗎?憑什麼?憑什麼?”羅大娘狂笑不止,“蒼天不公啊!”
江陵靜靜地看着她發瘋。
林落雪拼命推着輪椅,想來到羅大娘身邊。羅大娘卻一把将輪椅推回,陳平按住輪椅。
“你是城主這些日子異常的原因啊。都怪我,沒有查清楚。”羅大娘冷笑着睥睨江陵,她縱身躍入井中。
一瞬間,林落雪再次張開雙臂,再次雙臂空空,他心力憔悴地看到羅大娘也成了這井的千萬犧牲品。
不,甚至不是犧牲品。
那天道碎片在江陵手中,現在井也隻是井,她隻是跳井死了,還能聽到撞井底的聲音呢!
江陵面無表情地把這天道碎片的集合體、引發一切罪孽的糟心玩意兒扔回了井中。
君逑說陣法壞了,一點錯都沒有。陣法有兩重,也一點錯也沒有。
因為衛琅和他在時空紊亂時所見到的破壞的那口井,幾乎就是兩重陣法的陣眼。
那處井外時空無比紊亂,可井的所在的時間就是現在。
按照原本的情況,最初的也是第一重陣法的陣眼被歸一宗特意藏匿在西嶺,難以尋找。
可有個千萬年難出的“天才”來到西嶺,不僅沒發現第一重陣法,還把這當風水寶地,在陣眼差不離的地方再搭個陣,孕育出了黑影小怪物。
黑影和第一重陣法的封印物産生慢慢地共鳴,封印外洩,事情變得異常麻煩。黑影周圍的時空都被紊亂了。林落雪将那塊區域化作禁地。
江陵本想讓衛琅把黑影處理掉,毀掉第二重陣法。誰知衛琅處理是處理了黑影,破壞陣法時卻是借天道之力摧毀陣眼。
兩陣法又相生多年,早已有了聯系。他摧毀陣眼又未加收斂。一次性的,陣法和封印都差不多通通毀完了。
如果不是有江陵強行鎮壓,整個初決的西部恐怕都會陷入欲望的潮流之中。
那麼羅大娘是不是被它所引誘呢?
林落雪目光空蕩地看着井底。
他如同親人的羅大娘因為井背叛了他,他的父母姐妹都被井給吞噬。
“如果我告訴你,這就是瘋狂,你會接受嗎?”江陵說。
林落雪:“滾!!!!!”
“像你這樣連自我都不能擁有的人,有什麼資格指責我!”林落雪按住腦袋,看着那口不見底的井,聲聲如啼血,“我快什麼都沒了,不能放過我嗎?”
他剩下的,僅有的,也不過是這口井。而江陵,就是要帶走他僅有的。
不能放過他嗎……
江陵并不說話,與林落雪對視間,林落雪雙目通紅,哀戚都有一瞬間停止。
他其實心知肚明,并不是江陵不放過他。而是自己不能放過自己。
江陵歎息,轉瞬消失。
衛晞手持蠟燭,這根壽命短暫的蠟燭看今晚這精彩紛呈的戲碼似乎也是疲憊了,已經燃到了盡頭,終于熄滅。
黑夜将明,而氛圍又是寂靜。
信息量太大了。衛晞還在繼續梳理,沒有說話。
陳平寬慰林落雪。林落雪很久之後回過神,目光鎖住衛晞:“如果不是你們,她也不會死吧。”
他話語茫茫,如寄身于大海,無端地尋找一根看不見的浮木做依托。在看到衛晞的時候,他的眼裡出現詭異的光——一種看似是希望的光芒。
衛晞卻非常冷靜:“矛盾遲早會爆發的。”
衛晞自以為解釋清楚,可得到的不過是憎惡。
陳平憎惡地看衛晞。
林落雪則更為刻薄、神情更加内斂:“衛國師是不是向來都這麼自以為是?”
衛晞不明白他們的表現,但她隐約知道自己陷入了非常危險的境地。還沒等她想出什麼辦法,她就被林落雪的話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好,那麼衛國師自以為面對了初決的沉疴,自以為當代皇帝韓霖對你信任有加……就由我來告訴你,你有多麼一無所知吧。”林落雪盯着衛晞說。
痛苦總要找到發洩的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