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邊,衛琅的轉述斷了一下,衛晞遲疑地詢問衛琅。
衛琅慢慢告訴她:【沒事。】
按照常理,談到郡主,他應該想到姜清璇。談到相像,他也可以扯到他和姜清璇在氣質上類似。
可是,如果隻是姜清璇……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如果隻是這樣,羅大娘根本不會告訴他這個故事。
衛琅看着羅大娘。羅大娘的眼睛裡暗藏着的期待如同一把淬了毒的箭。
衛琅平靜地告訴她:“如果我說,我面對這樣的景色,永遠不會什麼都不做,對你來說也是毫無用處的吧?”
羅大娘不看衛琅,隻放下湯勺,摸了摸自己粗糙的手,嘴角譏诮。
她也曾是富家千金,有疼愛她的丈夫,還有一個視如珍寶的孩子,可惜早早地埋葬在了雪災中。
現在對她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衛琅神情似有恍惚:“抱歉。”
他在腦海中構想出那些漂泊的細雪,那一片片落下的雪花,也許确實美麗,可那美麗之下,卻藏了太多。
他與其說為羅大娘而道歉,還不如說是為羅大娘所經曆的一切苦難道歉。
羅大娘擡頭,上上下下地掃視衛琅。
可是這又與他有什麼關系呢?
假惺惺、濫好心。
羅大娘不屑地在地上吐了口唾沫,踩了一腳。
她看衛琅,萬分失望于衛琅毫無動容的表現。
衛琅看了她一眼,便離開了。他尋了個僻靜的地方,恰在水池旁,攤開手掌,掌心布滿着月牙狀的凹陷。
他無言片刻,方把一整個故事轉述給衛晞。
【這整個故事并不奇怪,在初決,這樣的事屢見不鮮。】衛晞很冷靜,【不過在我有記憶的時候,初決從來沒有發生過那麼大的雪災。而在曆史上,我也不知曉。不過你對時間的猜測更加可信了。】
衛晞在衛琅給她那些生活細節并進一步詢問的時候意識到了不對。她也是初決被困住的人,她的視線受到約束。
她坦然承認,雪災可能在她自己不知道的區域。
而衛琅早在和衛晞談及初決政治的時候就意識到了這點,他也是真的很奇怪,奇怪韓霖這樣的人,為什麼要讓衛晞做國師。
說是利益又遠遠不足。
衛琅覺得衛晞有知道初決真相的權利。衛晞也知其中有異。
但一時半會兒,他們都把這件事情抛到了一邊。眼前的困境勝過其他。
衛琅說:【我想,我确定這裡的時間有問題。】
衛晞追根究底:【憑什麼确定的?】
衛琅回答:【她說我和那個小郡主很像。】
【這怎麼了嗎?】衛晞以為羅大娘在講姜清璇,以姜清璇的性格,會做出比這頑劣惡毒百倍的事情。
衛琅搖搖頭,沒說什麼推理過程,隻告訴她:【不,那應該是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在初決做郡主,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但又是誰告訴羅大娘的呢?林落雪吧。
總歸不是憑着容貌的三四分相像看出的。
衛琅看着水中的自己,攬鏡自照,一點點地用眼神裡的刀把自己剝開。
他深知自己的缺點,也深深地……
小貓不安地伸出爪子,動來動去,想要從衛琅懷中逃開。
衛琅收回眼神,輕輕地捏住它的爪子,不讓它蹦下去受傷。
衛晞長久不語。
初決的郡主,不是個多見的職務。
始終隻有三家極為受寵的子輩有機會受封。
在沉默後,衛晞問了一句:【瀚海的皇後?】
衛琅冷淡地“嗯”了一聲。
看着水池中抱着白貓的少年,衛琅輕輕問:【衛晞姐,是不是恨是比一切都持久的東西?】
多少年過去了,親緣淡薄,恩情也可遺忘,唯獨恨意,才是真正持久、讓人耿耿于懷的情感。
聽到衛琅的問題,衛晞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開始擔憂衛琅。
衛琅感覺到了她的心情,卻笑了笑:【我隻是單純的困惑而已。】
在他所經曆的歲月中,絕大多數事情都是如此,絕大多數人恨比愛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