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琅專注地聽故事。
“……金水給了他無窮無盡的力量,解決了幹渴。商人見到奇迹,跪在地上向金水祈禱,祈禱能夠回歸故土,能夠一生無憂。金水滿足了他的願望。商人僥幸存活,傳播開桃源城的故事。”
“從此以後,商道絡繹不絕,桃源城也因此繁華起來,逐漸成為沙漠中旅人的依靠。”
故事到了尾聲,衛琅食指輕輕敲着桌子,輕聲問秀秀:“金水是流沙金嗎?”
盲女聽到了他的話,回答他的聲音幹淨剔透:“聚于一城的人們,感念這金水,我們把它命名為流沙金。”
衛琅點頭答謝。
這個被傳頌篡改的故事并不能讓衛琅信服。但是其中确實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十方流沙,千年黃金……
他想起了《俗世異聞錄》裡的六絕,緩慢地眨眼。
《俗世異聞錄》成書時間不明,但它并非一開始就儲存在白帝城的古書。約三十年前到現在的某段時間裡,白帝城的封印被江起瀾打開過。衛琅一覺醒來,發現白帝城的藏品多了八本,《俗世異聞錄》就在其中。
江起瀾閱讀的書籍,多為古籍,偶爾會有在便簽上寫批注,再把便簽貼到書上。衛琅從他的批注可以了解到他對于書籍沒有多大興趣,他感興趣的是修仙一道。
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四王朝建立四個裡面有三個是為了更好的修煉。
附在《俗世異聞錄》的封面上,正是江起瀾本人親自書寫的評價:風靡一時,故事頗有趣味,作者無蹤影,疑似古修士。
衛琅那時認同江起瀾的評價的。
從書中明顯能看出作者蒼生知識淵博,了解秘聞甚多,如講風俗般将故事娓娓道來。他的終點關注都在日常生活,談到六絕都是在講風景優美如畫。
但是現在轉念一想。
“六絕”中的不落之城建立在凡人痛苦之上。摘星樓最初瘋狂難言的。極淵更是一切悲劇的開端。流沙金、流沙金,照衛琅在城中所見,恐怕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再加上附贈的那個被鳳臨炙指出錯漏百出的故事,衛琅感覺到一股譏諷,他不得不懷疑,蒼生本人就是在嘲諷,用所有人都看不出來的故事嘲諷所有人。
他暫時放下了對蒼生本人的思索,轉而思考起了《俗世異聞錄》裡給出的時間線索——目前來看,知道如此多内幕的作者沒有必要在時間上說謊,他的惡趣味或者說惡意不會用在這種地方。
他姑且把書中的話當做可信的處理。
千年或許是虛指,但也足夠證明流沙金存在時間之長。
而流沙金疑似桃源城力量存在的根源。
桃源城因流沙金而起,因流沙金而聚,人們為此而來……
會如何離去?
衛琅敲擊桌面的手指停頓了,他想到一種奇妙的可能性。
也許,桃源城的人愛好各異、生活習慣不同、人口衆多,是因為這裡的人是千年來所有造訪此地的人的集合。他們未曾死去,未有新生,因而也不能忘懷。
那些所有人親身經曆般傷痛,他們之間模糊的時間觀念,都是可以作為佐證。
如果再詢問一下衛晞初決各地人們的生活習慣,說不定能得到更多線索。目前這種猜測隻是猜測。
天道碎片确實能做到這種地步。但它的實質是一種靈、一種道,它會依附在具體的事物上。而要掌握這具體事物的力量的前提,就是本人要有足夠的力量,或者,付出足夠多的東西。
衛琅收回敲桌面的手。
“第一次見到客人。”人們分開坐開始彼此閑聊。說書人走到衛琅面前,笑着遞給衛琅一把扇子,“我和阿絹閑暇之餘做的,送給每一個新來的人當禮物。”
衛琅自然而然地接過了扇子,打開。
扇面畫着好看的畫,正是噴泉般的金色溪流,如同某種角度折射出的日光。
“真美啊。”衛琅贊歎。
“閑暇之餘浪費時間的手藝罷了,不及實物萬分之一。”說書人謙虛地說道。
衛琅問:“那麼不知道我是否有機會,欣賞到如此美景呢?”
說書人驚訝:“當然可以。”
“唔,忘了和衛琅哥哥介紹了。時間也剛剛好呢,再等一、二、三,對,三天,我就可以帶哥哥你去看。”想起了什麼,秀秀掰着手指數。
“真好呀。”衛琅輕撫扇面,“那我要在哪裡看到流沙金呢?”
“就在城主府的正中央啊!”秀秀說。
衛琅撫摸扇面的手停頓:他可從來沒有見到城主府。
秀秀繼續絮叨:“至于城主府就在桃源城的正中央!非常明顯,衛琅哥哥一定知道在哪裡吧!”
說書人和盲女含笑看他倆。
衛琅心中怪異感更強烈了。
他一貫以來的觀點是,林落雪做些什麼,與城中的百姓無關,可現在他心裡強烈的不安感仿佛在提醒着他什麼。
衛琅靜靜地注視秀秀。
秀秀奇怪地看他。
周圍人聲音窸窸窣窣,如同隔了一層紗。
此刻,衛琅心中的怪異達到了頂點,就像頑童吹出的泡泡,五彩斑斓地鼓脹起來,然後啪得一聲破掉了。
此刻,衛琅決定抛棄先前的觀點,他合上扇面:“嗯,到時候,我和秀秀一起去看,好嗎?”
“當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