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你在幹什麼?”
衛琅扭頭,陳平一言難盡地盯着自己,臉色有些難看。不遠處秀秀站在一旁。
衛琅眨眨眼,坦然回答了陳平:“在貼尋人啟事。”
因為原本過于幹淨,什麼小傳單都沒有,倒顯得衛琅像城市容貌的破壞者。
但是事急從權。
衛琅等陳平反應。
陳平瞅着尋人啟事,他大字不識幾個,也不知道衛琅到底寫了啥玩意兒,看着紙片上的墨迹目光中有幾絲惶惑,但字不認識,肖像卻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陳平不識字那麼那邊旅遊指南又是誰寫的呢?而且他好像也不認識畫像上的那兩個人。
衛琅也疑惑了,他卻并未表露在外。
在陳平看來清楚的隻有那副畫像和衛琅狀若無辜的臉。
衛琅未免太明目張膽。
比起啞口無言和啼笑皆非,陳平感到的更是一股無名之火。
怎麼就不懂得他們用心良苦、偏偏要尋根究底呢?
就不能,就不能好好呆在這裡嗎?
那個修士的身份像一根刺再度紮到了陳平的心裡。
陳平盯着肖像,實在忍不住吐出了一口濁氣。
衛琅眨眨眼,問:“怎麼了嗎?我問過城裡人,他們都說沒有關系。”
他抿唇不好意思地說:“我多少有些病急亂投醫,想着貼個啟事。萬一呢?萬一就有人見過他們了呢?”
這話陳平不知道怎麼回答,也不想回答。
衛琅眼神幹幹淨淨又布滿疑惑地看着陳平:“最近沒見你,是發生什麼了?”
把客人丢在一邊沒有交代就走,一走就是這麼長時間,按理來說不應該也不禮貌。
“在努力幹活,被老闆招走了。”陳平深吸幾口氣,撓頭,“最近都在忙,所以沒空來和恩公寒暄!說好請的飯也隻能推後了。”
這個解釋,略有敷衍。
但起碼他還願意解釋。
衛琅歎氣:“也不用你請我吃飯。修士不食五谷也能生存。你如果真的忙,還是把手頭上的事情忙忙完吧。”
陳平尴尬地笑笑,那些負面的情緒因為修士二字生氣,又因衛琅的體貼被他壓在底下。
他故作高興地看着衛琅。
“陳平哥哥和大哥哥認識啊?”秀秀竄出來,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
陳平訝異地看着秀秀:“秀秀?你也認識恩公?”
秀秀睜大眼睛:“我不應該認識嗎?”
陳平一噎,說不出話來。
秀秀遲遲地反應過來,想起來自己甚至沒問過衛琅的名字:“哦對,大哥哥叫什麼呢?”
衛琅在一旁看着他們,插嘴:“我叫衛琅,琳琅的琅。”
“哦……”秀秀聽不懂衛琅的介紹,但她很快改了稱呼,“衛琅哥哥好!”
陳平抽抽嘴角:“不和你們閑談啦。恩公下次有空再請你吃飯。”
陳平匆忙跑掉,衛琅被秀秀拉住問東問西。
“衛琅哥哥和陳平哥哥是怎麼認識的?”秀秀好奇發問。
“我和他是在梅裡認識的。我意外幫助了他和他的奶奶……”講到這裡,衛琅嘴邊的笑漸漸消失。
他的面色罕見的有些凝重。
衛琅知道陳平有異常,但他第一次在桃源城見到陳平時,是沒有把陳平和桃源城挂鈎的。
與陳平重逢時,陳平的訝然真誠無比。這座城池的排外也同樣鮮明。
陳平隻是一個來到這座城時日尚短的普通人,他本人也稱不上善于交際,和城中其他生活和樂的人似乎沒有差别。
衛琅不認為能從陳平這裡得到有關桃源城内在的消息。
可是随後城中人态度的立刻轉變、第二天陳平與衛琅的招呼和他遞來的手冊都很顯得奇怪。
之後陳平的避而不見更讓衛琅思緒翻湧。
如今暴露出來的,陳平不識字這點不過是為他的猜測添磚加瓦。
秀秀成人般地歎氣:“陳平哥哥的奶奶啊……”
衛琅問秀秀:“你知道?”
衛琅問得含蓄。
秀秀卻從衛琅的神情領會他的意思,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知道。”
看來這還是一件廣為人知的事情了。
衛琅擡了擡眼眸:“那你有沒有覺得,他好像變得很糟糕?”
“啊?”秀秀遲疑了,不知道是因為她感覺到的微妙的氛圍,還是因為衛琅話中的意思。
“就像有些腐爛的果子,它們腐爛得不明顯。”衛琅打了個比方,“你以為它是好的,它看上去也是好的。但是裡面的芯已經爛掉了。”
誰都對此無能為力,能改變的人早已離去。
而他甚至還有更惡劣地誘導陳平這點,來刺探這座城鎮。
秀秀不明所以地看着衛琅:“有嗎?陳平哥哥就是陳平哥哥啊,什麼好果子?什麼爛果子?”
衛琅早就收起了笑容。現在聽着秀秀的回問,也沒有答話。
他向陳平離去的方向遠眺。
*
衛琅想起來到桃源城的第一天深夜,他意識到土地在不久前被翻過。于是他也對翻過的土地動手。
然而超出了他所有的猜測……
……他從樹下挖出的是一具棺材。
遠方的天接近拂曉,衛琅借着微亮的天色,用暴力開了棺材的館蓋。
棺中人化為白骨,遺容難以想象,頭發、指甲脫落,衣裳細細一看卻還能看出精緻與光鮮,顯然經過了整理。
她死前經曆的一切不為人知,滿樹的香味又掩去了臭味。
衛琅因屍首的形态、衣物、服飾心生猜測,又因領他來的人肯定猜測。
他試圖完好地合上館蓋,把釘子釘回,又收拾好殘局。
那時他看滿院的黃花,無法想象陳平之後的經曆。
而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才讓陳平領着他到了這裡,讓他住在一家開滿了槐樹、槐樹下卻藏着屍體的院子呢?
衛琅也無法完整地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