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秀秀說:“爺爺有事和大哥哥說,你先離開。”
那笑容實在不能說像一個笑,醜陋的可以。可秀秀遲疑了不到一秒,就點頭。
原地隻剩下衛琅和老人。
老人盯着衛琅,遲遲不說話。
衛琅耐心等待着。
他感覺到老人的态度松動了,卻想不到原因。
小貓似乎不安,比劃着爪子。衛琅安撫地給它順毛。老人眼珠動了動,他看着衛琅,看着他和他懷裡的貓,像被燙到一樣快速别開了眼。
老人别着臉,對衛琅說了一句話:“你在這裡吃過飯了嗎?”
“沒有。”衛琅搖頭。
陳平在羅大娘給他遞來食物的瞬間阻擋了他,他當然也會留心眼。
他們進行着雙方都在明知故問的對話。
老人身邊的氣氛沉悶得像是大雨将至前的空氣,每一粒都帶着難言的重量。
“為什麼要找上我呢?”老人許久後問。
衛琅捏着小貓的爪子,漫不經心地說:“老先生和他們不一樣,您好像知道什麼。”
老人似是威脅:“我知道什麼,就活該被你問啊?”
衛琅不虛:“他們不知道,也不關他們的事情啊。”
老人沉默半晌,忽而對想說的話感到遲疑。
衛琅問他:“您有什麼能告訴我的嗎?”
多有禮貌啊。
老人想笑,就真的笑了出來。
衛琅也沒有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就等他笑完。
“你來這裡,是為了什麼?”老人笑完之後,問衛琅。
為了什麼?
貓把它的爪子搭在衛琅的胳膊上。衛琅的神情有瞬間的恍惚,看很快變得清醒。
他本不應該沉浸于這裡的氛圍。
但事實上,他就是沉浸在了這裡,還毫無知覺。
否則他不會接下小貓,不會答應秀秀去照料它。一條生命的重量遠不是他能夠承擔得起的。
但是問題真的隻存在在這裡嗎?
他過于溫和,似乎并不急于追尋什麼。他一直有記得那些異常之處,卻潛意識地把他們放在了心裡,他沒有深究。
問題在哪裡?
無論如何……
“多謝老先生提醒。”衛琅說。
衛琅追根究底:“你為什麼會告訴我呢?”
誠然他确實是留下了後手,可那個後手裡并不包括老人,至少不包括如此之快露洩的老人。
他本沒打算強迫對方。告知與不告知,都是對方的自由。
直到此時,這個少年才帶上了些許攻擊性。
但那些攻擊性也是稀薄的。并不針對誰。
老人說:“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我會這麼輕易告訴你嗎?”
衛琅笑笑:“沒有什麼不好說的。因為你欠我一個人情。”
老人就那麼看着他,不相信。
衛琅補充:“準确的說,世上所有人都欠我一個人情。”
“什麼人情?”老人不依不饒。
很早之前,衛琅和君逑說過,自己身上的因果是全的。這意味着什麼呢?
衛琅答複:“一條命。”
早在他無法決定的時候,他的生命、他短暫的一生被旁人拿做做籌碼,放在了天平的一端。
而天平的另一端,操縱着天平的那隻手早早地把抵押的東西交予他,堪稱迫不及待。
因而,在這世上所有生活的人,都欠了他一條命。無論是否知曉,無論是否願意。
老人看着衛琅平靜的臉,被衛琅的話震得沒發聲。
“所以很多人容易對我産生好感。但是對于又一些人,這反而會讓他們心生警惕。比如你。”衛琅總結。
衛琅想:像這樣無法彌補的虧欠其實早已注定了結局。
老人卻面無表情地看他,又問了一遍:“你想要的是什麼?”
衛琅不解其意。他分明之前已經和老人說過他的目的了啊。
可是老人的視線落在貓上,落在樹上。
衛琅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猶豫了一下:“我想要的,你是問我所喜愛的嗎……”
所有生命具是如此美麗,在這烈陽之下,灼灼綻放。
而他想要的……
衛琅目力所及是鐵匠鋪的牆壁,而在這之外,是桃源城平靜的日常。
“我确實認為這裡的生活很好。”衛琅頓了頓,略帶疑惑地問老人,“我沒有誤會你的話吧?”
老人冷笑着:“誰知道呢?但請你滾遠點,你不屬于這裡。”
衛琅:“老先生,嘴硬心軟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您不告訴我,還想要趕我走,是覺得我不能接受你、不能接受這裡嗎?”衛琅思忖。
老人不說話,警惕又冰冷地看着他。但警惕之下卻是不安的。
衛琅毫無生氣的意思,說:“那我如果找到些什麼,你能夠告訴我嗎?”
老人仍未回答。
衛琅卻得到了答案,含笑離開了。
*
“當然會被影響,這不可避免。”江陵說,“但是大部分的影響對于我對他,終究是輕微的。”
“我想做的不會為此改變。”江陵說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過……你身邊的人似乎不太安穩啊。”
林落雪臭着一張臉。
但很快,他學着彎了彎嘴角:“既然如此,我可以理解衛琅,可以理解衛晞,可以理解鳳臨炙的行為……可是君逑是怎麼回事?”
江陵不再笑了,他冷淡地回答:“他有病。”
林落雪被江陵刻薄的說法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