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林落雪呢?林落雪維護桃源城,讓衛琅見到桃源城。林落雪本人最初又未必幸福……
衛琅垂眸,看着花種,像看極為遙遠的東西。
倘若如此,捧花到他眼前,恐怕是因為渴望認同啊。
——渴望得到他的認同。
“可是,我就是認同又能如何呢?不管怎麼樣,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啊。”衛琅喃喃自語,像是說給自己,又像是說給另一個人。
他猝然起身,花種被他收攏于袋中。
*
“你得到不了我的認同,就想要得到衛琅的認同……認同有什麼重要的?”江陵拿走酒杯,他輕酌杯中酒,問林落雪。
“這當然很重要。”林落雪固執地回答。
江陵飲盡杯中酒:“無論是我,還是他。我們的反應都是一樣的。”
“不,不一樣。”林落雪固執搖頭,“衛琅覺得自己沒有被這裡影響。”
江陵笑了:“你怎麼會這麼以為呢?照你這麼說,你知道你得到的認同中含有多少虛僞的成分。”
林落雪不說話。
“城主大人!”秀秀竟然也跟了上來。她臉上是渴求誇獎的表情:“我把花給哥哥啦!”
林落雪當着江陵的面,撫摸秀秀的腦袋:“好孩子。”
秀秀收到獎賞,開心地眯起了眼睛。
“葡萄美酒夜光杯。”江陵轉了一圈酒杯,杯子盛滿月色,他看着秀秀,不知想了什麼,輕聲感慨。
秀秀終于有空打量這個陌生人。
她奇怪、困惑又遲疑地開口:“大哥哥?”
江陵愣了愣,随即輕笑:“不是哦。”
但他是誰,他又不說。
秀秀帶着困惑瞅瞅林落雪,又瞅瞅江陵,見兩人都沒反應,才接受了江陵的答案。
秀秀走後,林落雪才表露出震驚:“她能看見你?”
江陵笑笑:“無垢之體,心思澄明,諸象萬般都得以看見。大概是修仙的好苗子吧。”
“我該誇你這小城是‘卧龍藏虎’呢?還是該誇你說你養成了一城的怪物?”
林落雪自聽到“修仙”一詞就斂去了笑容,伴随着江陵整句話說完,臉色越來越糟糕。
他硬邦邦地怼了一句:“你愛怎麼誇就怎麼誇。”
江陵放下酒杯。他靜靜地看着林落雪,不帶審視,隻是歎息:“你的名字很好聽。叫做落雪。”
“可是雪是會消融在陽光下的。”
被江陵擱在欄杆上的酒杯微微傾斜,月光從杯中溜走,徒然地照亮庭院。
從始至終留不住。
江陵說:“你是如此,我亦是如此。這座城池,也是如此。”
“好夢一場,不會醒過來的。”林落雪堅持。他當然有他的倚仗,有他的堅持。
城主府的府上種了滿園的情花,那濃重的紫色在月光下越顯豔麗。
人群在花旁邊交談聲音響亮。
江陵看着這一切,問他:“是嗎?”
*
衛琅把種子撒在地上。他沒有想過種活情花,琳娘和他講過自己如何養花的,他覺得種不活。
但是秀秀那麼執着地把花種遞給他,衛琅就接受了。
畢竟,久開不敗的花,一看就頓覺不妙,不是嗎?
是夜,桃源城城主府燈火不熄。
衛琅做了一個夢。
夢中是切碎的畫面。
一會兒他捧着漂亮的金魚缸,魚缸中的小魚自由自在地遊覽。
一會兒他掉入深海。一層一層的海水沒過他的身軀,淹過他的口鼻,像一層層白布被蓋到死者臉上,收斂遺容。
松樹落下樹脂,困住小蟲,凝聚成琥珀;蜘蛛張開八條腿,結網捕獵,蠶食獵物。
夢境中的世界扭着身體,舞動着,旋轉着,主動向他走來,詢問他:“我如此美麗,你難道不愛我嗎?”
他看着這夢境中的世界,穿過萬花筒看切碎的美景,無能為力而又坦然地回答:“是的,我愛你。”
夢境中下一刻,他掉入了魚缸裡,變成了魚缸裡的一條魚。
從水中看這個世界,也是一樣,光怪陸離。
光怪陸離。
*
次日衛琅醒來,眸光深深地看着滿院的情花。
一夜之間,大批的情花鋪滿着院子,潔白得如同白雪。
果然如同秀秀所說般,一種就活。
滿院都是淡淡的香氣,恰如衛琅第一次睡在桃源城的床上,蓋着太陽曬過的被子時,所嗅到的芳香。
為什麼他們會配着情花的香氣呢?
按照他的印象,情花是沒有别的用處的。
*
“你怎麼覺得,衛琅沒有被影響呢?”林落雪問完,他又笑了,“算了,這不重要。不要擔心。他會在這裡過得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