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急匆匆地跑着，越過敞開的大門。

大門裡，桃源城的人彙聚于庭院。城主林落雪站在中間。一個未曾見過的女子正緩步從庭院旁的房間裡出來。

“衛國師，你來了。”林落雪笑着看衛晞。

近一周的時間，衛晞就一直被拘束在小房間裡，試圖踏出房門就會被請回。看似禮貌，實則是不容拒絕的強勢。

林落雪的态度變幻莫測，讓人摸不着頭腦。衛晞絕不會把這突如其來的宴席當做這是林落雪認同她的表現。衛晞隻覺得這是一場試探。但衛晞的耐心是很好的，她看向餐桌。

餐桌上陳列着美酒佳肴，桌邊圍繞着人，密密麻麻，人頭攢動，令人生懼。

圍着餐桌的陌生人竊竊私語着：“衛國師是誰？”

“從來沒聽過……”

他們彼此交換着信息，打量着衛晞。

衛晞在人群之中，面對着形形色色的目光，像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衛晞被困于一隅拘禁多日，出來就被這樣對待，依舊鎮定自若。

林落雪拍拍手掌：“大家，這是衛晞，衛國師。”

林落雪的笑容帶着詭異，伴随着他的介紹，人們越發困惑：衛國師到底是誰？

“今日，我請衛國師享用佳肴，來為你接風洗塵，如何？”林落雪拿起酒杯，沖衛晞遙遙緻意，“衛國師可敢接下我這杯酒？”

似是感覺到了林落雪的态度，城中居民們目光除了好奇，更帶上了警惕。

容不得衛晞拒絕。

衛晞同樣給自己倒了酒，杯中酒倒映出她平靜的臉，她将酒一飲而盡：“敬城主。”

“我知道，我知道！我聽陳平哥哥說起來過衛國師！”秀秀感覺到人們的情緒，趕忙鑽到人旁邊補充。

随着她的補充，人們交頭接耳，态度也有所變化。但這變化卻不是往好的一面。

衛晞感覺到壓來的沉悶氣氛。

羅大娘走到前，打破僵局，稱贊道：“您就是衛國師啊！”

那種風雨欲來感消散了。

她好像很德高望重？

衛晞含笑打招呼。

羅大娘又扭頭看林落雪：“我帶衛國師到桃源城逛逛吧。”

林落雪搖頭婉拒。

羅大娘不解，随即毛遂自薦：“那不如讓我做點菜吧。城主辦宴會，居然也不讓我來做飯。我做菜最好吃不過了。”

羅大娘嗔怪，林落雪再度搖頭。人群漸漸熱鬧起來，放松起來。

羅大娘皺眉，有些不高興了。但她很快就和周圍人歡笑着聊天，氣氛被帶動高漲起來。

衛晞看着他們的互動，手指輕輕摩挲。

秀秀噔噔地跑到林落雪面前，别着嘴，沮喪地說：“城主大人，我又惹爺爺生氣了……”

林落雪還沒回答，羅大娘就已開口：“李師傅又生氣了？”

“是啊。”秀秀期待地看着羅大娘，想從她那裡得到什麼解決方案。

“多關心一下你爺爺吧。”羅大娘歎氣，“人老了，想法已經和大家不一樣了，倔強固執得很，但他還是渴望别人關心的，特别是秀秀你。”

這話……

衛晞想繼續觀察林落雪那邊的動靜，但人群推攘襲來，對她問東問西，将她包圍。

羅大娘也朝她走來，很是關切。

因為城主居民的态度并非善意，衛晞疲于應對，收斂了想法。

林落雪借此機會，泰然自若地走出人群。

*

夜色漸深，晚空澄澈可見，漫天繁星如細碎的白糖點綴。

衛琅掂着一袋花種，坐着桌上。

桌前花瓶裡插着幾日前秀秀送的花朵，瓶中注了水，花仍是娉婷袅袅地開放着，毫無枯萎的痕迹。

衛琅長久凝望，歎氣。

他從小袋子裡把花種倒出來。

十幾顆種子。

衛琅取三顆放到左邊角落，取兩顆放到面前，再取一顆放到兩者中間。最後一顆放在自己面前。

消失不見、毫無音訊的同伴，明顯異常的人，隐于暗處的操縱者。以及試圖破局的自己。

衛琅長長歎氣。

陳平，老人，秀秀，羅大娘……還有手裡的情花的種子……

思緒如同紡織機上的線，整整齊齊地鋪開。

衛琅一直覺得自己在桃源城得到的待遇是奇怪的。

如果認為自己在這座城池裡，所遇到的一切都不是巧合，那麼目的是為什麼呢？

他所見的，始終美好的一切。

像是捧了一簇開放得無比豔麗的花到人面前，隻為讓人欣賞它的美，卻不想讓他看見那地上滋養它的泥。

為什麼呢？

衛琅想到那個一開始做的夢境，想起夢中坐着輪椅的少年。如果他是林落雪身邊的人，或者假定他就是林落雪，是維護桃源城使得它不被修士發現的人的話……而那個夢又是交互夢……

衛琅的前半生記憶，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如果那個人真的看到了……

甚至看到了比那更多的屬于江陵的一生。

琳娘說，他是她這一生中所見過最不幸的人。

把他養大的姐姐對他懷有幸福之人對不幸之人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