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雪此時露出了真誠的笑容：“我相信衛國師和我們是同道中人。”

“這個世界是罪惡的。”

“我們會一起為這個世界變得更好而努力的。”

林落雪的話語抑揚頓挫，語調奇異而能夠鼓舞人心。

他真誠地相信着自己的話語，旁邊的陳平在他說這番話的時候，露出了狂信徒的表情。

衛晞表面上贊許，内心對于林落雪的警惕卻已經提到了最高點。

林落雪微笑着：“不過那頭畜牲的事就先不麻煩衛國師了。我自有處理的辦法。”

衛晞分不清林落雪是真心話，還是隻是不夠信任她所以不敢讓她接觸鳳臨炙。

衛晞看林落雪，林落雪的手情不自禁地在膝蓋上輕輕摩挲，表現出焦慮與煩躁。

衛晞稍稍松氣，内心的天平傾向了後者。她打算徐徐圖之。

林落雪在此時，示意陳平：“你帶衛國師去休息吧。”

陳平聽到林落雪的話之後，微微點頭後，往前兩三步帶領着衛晞往外走。

陳平将衛晞帶到城主府的住處之後，就徑直地離開了，隻留下衛晞一個人面對着空蕩的床陷入思索。

林落雪知道鳳臨炙的去處，陳平遇見了君逑。

衛晞想到以往的經曆，再聯想林落雪的表現，基本可以肯定兩者都不是林落雪能夠掌控的存在。

隻剩下了衛琅。

而衛琅是給了衛晞聯系方法的。

衛晞輕碰手上的鍊子又松開。

還能用。

她想了想自己現在的情況，沒有聯系衛琅。

*

林落雪一個人坐在桃源城的客廳裡，來回推着自己的輪椅。

輪子在地上滾來滾去，聲響接連不斷。

相較于陳平，林落雪沒有什麼對衛晞的初始好感，也因此沒被衛晞的表象迷惑。

盡管她說着願意為了新世界犧牲他人的性命，但誰知道她話語中的真假呢。

要知道，謊言這種東西，可是人人都可以輕易說出口的。

何況……林落雪推着輪椅到桌前，輕輕地翻開書，抽出了書中夾着的一頁紙，上面記着衛晞在初決擔任國師以來所做的事情。盡管在這個過程裡，衛晞損害了很多修士的利益，可同樣間接導緻了凡人的生命的流逝。

林落雪無不惡意地揣測，衛晞該不會是站在修士那一邊，打着凡人的旗号吧。

可是林落雪知道這不可能。凡人的旗号有什麼用？屁用沒有。

就算這樣，就算他們真的是為一個目标前進的。從這些情報來看，林落雪知道衛晞不會認同他的理念。

他見過和衛晞一樣的人。

他們就和林落雪走在截然相反的道路上。

林落雪想：衛晞到底是因為修士們過強的實力不得不壓抑自己，還是真的心胸寬大忽略了修士對凡人如對豬狗的态度呢？

這個問題在他的心頭纏繞很久很久了。

每每看到了這樣的人，他都會心生疑問。

與疑問纏繞的，是他更為複雜更為隐秘的态度。

林落雪不知何時已經把一張紙捏得皺巴巴。

他回過神，看到紙張，撫平，面帶微笑，壓下心裡的煩躁，這樣說服自己：如果是後者，有什麼比馴化一個和自己理念截然相反的人使人快樂呢？

林落雪想着，卻再度攥緊了紙張。

房門被敲了兩下。

林落雪頭也不回，紙張被他震成了粉碎：“進來。”

陳平有些局促地看着林落雪：“老師，我……”

“你認識衛琅？”

衛晞會誤解他的情緒。但林落雪卻對陳平知之甚深。

陳平會對他開口這件事，已經表明了十分的猶豫了。

“老師也認識他？”陳平驚訝，林落雪沒有任何反應。陳平局促不安又幹巴巴地把在梅裡的情況解釋了一遍。

林落雪沉思。

陳平含糊地帶過了他在梅裡被贈丹藥的來源，林落雪明白他也不知道丹藥從何而來。

但是那種珍貴至極的丹藥，數量實在是有限。

林落雪想到了一個巧合：衛晞和鳳臨炙到這片沙漠的時候正是五個月以前，是陳平被割舌的約莫一月後，梅裡距離沙漠不算太遠，從初決的皇都到沙漠，如果慢騰騰地遊玩，他們應該會經過梅裡。

林落雪偏頭，心中的猜忌更多了幾分。

一邊陳平還在繼續說：“而且老師，他見到了我到不夜城。”

陳平的重點一直在衛琅上。

“這有什麼關系嗎？”林落雪打斷了陳平。

是沒什麼關系。

畢竟陳平那個時候隻是因為自己的事情去的不夜城。

陳平看着林落雪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怔然。他很快反應過來：“所以就讓衛琅這麼在桃源城裡待下去？”

林落雪的寬容，讓陳平輕微不适。

這是陳平想要的，可林落雪真這麼打算了，他又擔心林落雪因為他的原因放過衛琅，導緻衛琅對桃源城不利。

這種猶豫、矛盾、來回拉扯的情緒一直是他遇到衛琅之後的主色調。這也是他能在衛琅面前好好僞裝的原因。

善意未必虛假，惡意同樣存在。

林落雪笑笑，安撫陳平：“别擔心，他現在什麼也沒有，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凡人。”

陳平愣住。

“你盡可以把他當做同類。”林落雪繼續說。

他心裡覺得陳平認識衛琅這種巧合，倒是讓衛琅放松的一個好方法。

陳平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

林落雪見狀一笑：“你那位恩公……我希望你讓他好好地欣賞一下桃源城的風光。其他的不必多管。”

林落雪将一本小冊子遞給陳平：“不必和他過多接觸。他會喜歡上這裡的。”

陳平愣愣地接過了小冊子，問林落雪：“老師，他和我們是同類嗎？”

同類？

林落雪厭惡而輕蔑地想，才不是。真要說，他和衛晞是一類人。那一類他永遠理解不了也無法理解的人。

然而林落雪表面從容又鎮定地告訴陳平：“是的。他是我們的同類。”

陳平的肩膀徹底垮下，他放松地接過冊子，聲音洪亮地回答：“是，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