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衛琅安然入睡時,陳平步履匆匆地進入城主府内。
深夜萬籁俱寂時,陳平的聲音卻尖刻急促:“老師,我遇到了一個修士……”
話還沒有說完,陳平推門,看到了一個陌生女子,他警惕地吞回了剛才打算說的話。
城主府裡,城主林落雪正在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衛晞。見到陳平,林落雪也停住了話茬。
衛晞一眼就認出了他是當時在梅裡小鎮被割舌那個大漢,毫無異常地沖陳平微微一笑,心裡卻在琢磨:修士?這個詞是指君逑,還是鳳臨炙?
衛晞首先排除的就是衛琅,因為不同于她單方面認識陳平,陳平與衛琅是确确實實有過溝通交流的。
衛晞在遇到衛琅後,也在間隙中曾過問幾句陳平的狀況。
他們對彼此的感觀不錯。陳平應該不至于用修士這樣明顯對立的詞語。
衛晞似不經意地觀察着林落雪。
林落雪愣愣,又極端敏銳地捕捉到衛晞的注視,嘴角帶上笑,惡意又期待地問衛晞:“國師大人覺得應該怎麼處置這個亂入城中的修士呢?”
衛晞揣摩着他的思路,鎮定地回答林落雪:“殺了他算便宜了他。”
林落雪挑眉,對衛晞的回答不置一詞。
陳平在一旁聽到“國師”這個稱呼的時候滿眼驚奇,等聽到衛晞答複之後,張了張口,似想要說什麼,又滿含陰霾地閉上了嘴。
從這一刻起,他身上的陰霾毫無遮掩地露了出來。
陳平的反應有些不對……
衛晞在心裡咯噔一下,卻不知道回答錯了什麼。
“平兒,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林落雪不給衛晞沉思的機會,向陳平招了招手。
陳平立刻走到了林落雪身前,面對着衛晞。
他對林落雪的目光尊敬無比,孺慕之情肉眼可見。
做個不恰當的比喻,簡直就如一條搖着尾巴的小狗。
同樣顯眼的是他身上陰郁的氣質,給他那純粹的濡慕蒙上厚厚的陰影。
不對的是陳平這個人。
衛晞思量着陳平在這幾個月究竟經曆了什麼,同時她也沒有忘記和林落雪打招呼,她笑道:“你好,我是衛晞。”
陳平聽到衛晞的名字:“您就是國師大人……”
陳平用上了敬語。但與在梅裡客棧不同,他的尊敬隻停留在表面。就像他的笑一樣,隻淺淺地在臉上糊了一層,一戳就穿。
衛晞調整了态度,笑道:“沒有什麼國師不國師的,我又不想做三家的奴隸。”
陳平表情松動,他撓撓頭看衛晞,臉上又露出了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隻是一個稱呼而已。國師不用在意。”
陳平的笑和當初鄰家的背柴大漢一模一樣。
……割裂感。
衛晞在心裡找了一個詞形容陳平的狀态。
林落雪冷眼看着陳平态度的緩和,嘴角挂上了一絲冷笑,他不緊不慢地拍了拍手掌,吸引了其他的人的視線。他放柔了聲線地對衛晞道:“不知道衛國師對于我們的理念怎麼看?”
衛晞腦子轉得很快,她面上卻仍是露出了淡淡的疑惑:“什麼理念?”
林落雪勾起了嘴角:“聰明人之間,就不要說客套話了。”
陳平點了點頭,同樣望向衛晞,他友善地提醒道:“衛國師難道不認為,這些修士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嗎?”
果然是憎惡修士啊,比她想得更深的憎惡。那麼她回答得太輕了。
衛晞内心想法冷靜,疑惑轉為猶豫。
陳平果斷開口:“衛國師,在這裡你不需要和那些修士虛與委蛇,直接說出你的想法就好了。”
虛與委蛇?
衛晞覺得陳平這個詞用得有意思。
他無意識地給衛晞劃定了立場。如果不是之前陳平态度太清楚,衛晞都要覺得他崇拜自己了。
衛晞心裡琢磨着,她表現在外面的也不過隻是略略擡頭。
林落雪單手撐着下巴,看衛晞。他坐在輪椅上,笑容輕慢:“我希望衛國師用實話來回答我們。”
哪怕坐在輪椅上,也能看出他不過孩子的身高,可他的臉上卻已經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皺紋,像是布滿裂痕的牆壁。
衛晞心念陡轉,不用其他的話來敷衍林落雪,無比真誠地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家的生活。如果沒有修士,能讓生活變得更好,我當然不介意。”
林落雪看到衛晞的表現,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那麼衛國師和我們就是一道人了。”
衛晞平靜地答複:“那當然了。”
“衛國師你證明一下吧。”林落雪輕輕地蹙起了眉,“我實在是沒有辦法這麼輕易地相信你。”
陳平沒有反對,他顯然也是贊同林落雪的話的。
衛晞稍加思索:“我可以幫你殺掉鳳臨炙。”
仿佛是擔心林落雪不知道鳳臨炙是誰一樣,衛晞特地補充道:“就是那個和我一起來的穿紅衣服的男子。”
鳳臨炙?
陳平内心有疑惑,但仍然一動不動地伫立在林落雪身旁,隻是下意識警惕與搜尋的目光洩露了他的心情。
不是鳳臨炙。
那陳平遇到的是君逑嗎?
衛晞繼續說:“他是鳳凰,力量強大,呆在城中,恐怕會對城主你造成不好的影響吧。”
衛晞望着他們陳述事實。
陳平聽到衛晞的話,情緒很是詭異。
鳳凰啊,一聽就很厲害,這是以往他隻在傳說中聽到的事物。
但實際上和雞沒有區别吧。
他以前和奶奶一起殺雞,用刀割掉雞的脖子,讓它頭朝上放血,血一滴一滴地落下,落在盆裡,接滿一大盆。放完血再把它扔到開水裡燙,把那些礙眼的毛一根根地拔幹淨,再剖開雞腹,掏出内髒。
那樣就很好吧。那樣才是幹幹淨淨的。
他也要這樣——這樣對所謂的“鳳凰”。
陳平眼中閃爍憧憬與希冀。
林落雪卻是饒有興緻地問:“他是你的同伴吧?”
衛晞淡漠道:“就這一路上的遭遇來說,他是同伴,但他不是我的同胞。他手上沾滿了血腥。他殺害了我無數的同胞。”
“更何況,他是修士。”
“他有罪。”
衛晞用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給鳳臨炙下了定義。
修士,即是有罪。
不需要任何理由。
“我是為正義,才要除掉他。”衛晞面無表情,語氣卻極為堅定。
陳平輕吸口氣,目露贊歎。
林落雪似乎是被這段話取悅了,他笑着鼓掌:“是的,他有罪,極大的罪。”
“罪人的死去,隻會讓世界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