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肉強食是妖族秉持的理念,鳳臨炙作為妖族的頂端,是貫徹它的人。
所以鳳臨炙不能理解衛晞,更不能理解衛晞的理想。過分點說,他輕蔑她的理想。
盡管他那樣喜歡衛晞。
君逑咀嚼着鳳臨炙的答案,簡單地回答:“如果可以回到上界,你可以去天理教的遺址看看。”
思想和天理教最初的教義截然相反又相似。
“遺址?那個宣揚衆生平等的教派終于被殲滅了?”鳳臨炙眼眸一亮,顯然對這個話題比之前那個感興趣多了。畢竟是難得在下界見到一個和上界有關的人。
“戰時宣揚反戰,哄動順其自然,放棄戰争,導緻人心背離,因而殲滅。”君逑回答。
鳳臨炙擺擺手說:“有機會我會去看看的。”
即使這個機會可能永遠不會出現。
鳳臨炙去休息。
一行四人,休息了三個人,君逑自然留下來看守。
他凝望衛琅,回想着自己和鳳臨炙剛剛的對話。
*
與此同時,林落雪歇息了,江陵還站在房間中,他也打算歇息,但在歇息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解決。
江陵目光落在虛空的某一處,他隔着空間,看到君逑凝望的樣子,嗤笑一聲,輕聲道:“感謝我吧。”
江陵裸露在空氣中的一圈深色皮膚上亮起了錯雜的紋路而後又無力地暗淡下來,他右眼在紋路暗淡的一瞬間化成了相對左眼淺一些的金色。
與剛察覺的衛琅不同,江陵一直能清楚地看見君逑身邊快要沖破天際的赤紅色業力。
這麼大的業力,這個人活着就是被天道針對,難為能活到現在了。
江陵比衛琅更清楚,這份業力從何而來。
“活該啊。”
江陵輕笑着說,伸出手,指尖輕觸帶來業力那一根因果線,然後将它埋藏在了深處,隐藏了蹤影。
江陵帶着淺笑看着對方的眉微微蹙起。想必他是察覺了自身的業力被遮掩了。
江陵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剛剛沒有忍住而噴出的血,然後輕輕感慨:“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啊。”
如果不是魂體狀态,應該能夠弄斷因果線,而不是僅僅掩藏吧。
那是誰做的?
君逑心中有幾分估量。他淺色的瞳孔中帶上了些許執拗,想要追查到底。
于是他突兀地擡眸,視線就隔着空間落到江陵身上。
彼時江陵低着頭,扯了下嘴角,靠在牆邊,按了按眉心,已經閉上了眼睛。
他的指尖疲憊地動了動,用了一絲力氣,将記憶中的安眠曲複制出來。
空中憑空出現古琴,琴前無人,琴弦卻微動,琴聲輕輕響起。
伴着小調,江陵墜入了夢中。
陷入睡夢的他,沒有看到君逑首次無法遏制情緒、清晰表露在眼中的震驚。
但即使看到,江陵恐怕也不會有太多情緒。
與他不同,君逑心中的疑問接踵而至。
琴弦奏響的歌曲溫柔而清淺,生得和衛琅幾乎别無二緻的人或者說是魂魄正在淺眠。
但哪怕是君逑也能感覺到江陵和衛琅之間的差别。衛琅讓人想起春日拂面而過的清風,江陵則讓他回憶起秋天樹幹上的枯葉。
但某一刻,不,不隻一刻,衛琅給他的感觀與眼前的魂靈重疊在一起。
他用雙眼,試圖探尋一切的因果。
在繼續追溯時,堅定的屏障如山般隔絕到了這中間,能看見的隻有空茫一片。君逑無路可進,不得不收手。
假使有足夠的媒介,他說不定還能找到些什麼。缺乏媒介,又被規則阻礙,君逑無從下手。
然而剛剛見到的魂靈,足以說明很多了。
猜測繁多複雜,盤旋在君逑的腦海中。最大的那個可能性,跨越一切,跳到君逑的面前。
君逑困惑不解,他的視線又回到衛琅身上。少年身邊的酒香依舊,似在安眠。
如果,如果這一切真如他所想,那這究竟是為什麼?
君逑還記得江陵對他的殺意,還記得衛琅的擁抱。
他漸漸地見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墨小宗主對他父親的恨,他父親對他的寬容,衛晞和鳳臨炙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緣。
每個人像是棱鏡,原本是透明的,在陽光下卻反射着不同顔色的光,每轉一面,色澤不一。面對不同的人,不同的事,那些反應并不一緻。
君逑也漸漸地明白了他的父母和衛琅對他的期待。
可是他依舊看不懂衛琅。
“你在想什麼呢?”君逑低語。
君逑想起那些不得而終的對話,想起那些失之毫厘謬以千裡的試探,想起那個吻。
他低垂眉眼,看着衛琅。
衛琅是如此如此的複雜,以至于君逑在他身上投注了那麼多的心力,卻像将頑石投入到湖中,除了湖面上轉瞬消失的漣漪外,沒有得到絲毫回應。
即使忽略上江陵,隻聯系這一次對天道的試探,君逑也能猜到衛琅已經見到了他身上的業力。既然如此,他更不可能對業力從何而來毫無察覺。也就是說,衛琅分明應該猜到了真相。
那麼他為什麼給他那個吻?
若将衛琅換作其他人,任何受這塵世所苦的人因為君逑曾做下的事而想要手刃他都是輕的。
但他為什麼分毫不讨厭,反而給了他一個吻?
還有……
君逑看着衛琅,不解而困惑,聲音很輕:“你又在逃避什麼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