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實上,他還是他自己。
他出生前的遭遇早早地為他未開始的人生劃定了結局。而之後的經曆也沒有光明到讓他如願地成長為期望模樣。
他還是他自己啊。
始終是他自己。
江陵指甲嵌入掌心,血珠沒入地面。
“他有什麼把握這麼做?”林落雪還在追問,“你們是兄弟?父子?還是有血緣關系的其他人?”
江陵深深地看了林落雪一眼,眸色是沉沉的倦怠與壓抑,猶如瀕死人對萬千事物漠然的模樣。
盡管江陵與衛琅看上去氣質截然相反,但他們相似的容貌是林落雪猜測的來源。
可在此刻,林落雪看到了衛琅和江陵除了容貌外另一個相像的地方,那就是如出一轍的對人生的漠然。
林落雪實在很難形容這一刻自己的感受。
江陵說:“你不是用你的‘寶物’窺探過我和他的回憶嗎?還需要試探什麼呢?”
江陵的音調如此諷刺,林落雪這次卻啞然。
是,他窺探了眼前人的回憶。
誠然那是無意的。但就那些内容而言,有心或無意都沒有太大區别。
林落雪當然可以理直氣壯地反駁,可他看着江陵,卻怎麼也沒有辦法把諷刺說出口。
更讓林落雪驚訝的是,衛琅的夢裡,衛琳沒有給衛琅名字前,他被稱為江陵。
林落雪之前不知道兩人的名字,才有血緣關系的猜測,可是現在他反而弄不明白了。
為什麼同一個時間裡,會有同一個自己呢?
“也不是你的問題。”江陵冷冷地答複,心情極為糟糕。
是天道碎片在召喚彼此,想要靠近彌合,才會讓擁有它的主人陷入回憶中。距離越近,呼喚越強烈。
江陵說完這句話,就沒有再看林落雪一眼。
他如衛琅所願,取走了大半的職權。至于剩下的,在衛琅那裡,替他減輕痛苦,替他療傷。
*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衛琅答應得太突然,前進得也太突然。
君逑到衛琅面前,想阻止的時候,衛琅已經把手伸到了井中,變成了血人。
君逑輕輕地搭上衛琅的手,靈力探進去,檢查衛琅的身體狀況。衛琅不知道為什麼,什麼反應都沒有,表情怔怔的。
靈力轉了一圈,君逑的臉色越來越差。
之前所有的治療都前功盡棄了,現在衛琅身體的情況比他們第一次見面還要差。
君逑一點兒也不想知道,如果用手用力碰一下衛琅,他會不會散架。
“師尊,”衛琅的語氣裡帶上了一點惴惴不安,他盯着君逑,好像不知道他為什麼心情忽然變差,“一切都解決了,别生氣,我也沒有事情。”
他說着,又撐着露出微笑。
他實在是錯估了衛琅的心理狀态。君逑想。他心中難得生出了些許悔意。
“阿琅,你不顧惜自己的身體,也應當想想我。”君逑盯着衛琅一字一頓地說。
你難道會在意嗎?
江陵說,不是他做的。
江陵不會在這點上欺騙他。何況他也不喜歡替衛琅做決定。
江陵這個人啊,最多暗示别人,讓事情按照自己所想的情況發展,不愛直截了當地決定。
那麼是誰做的呢?
衛琅心緒懈怠,但沖君逑一如既往地笑。
君逑定定地望着衛琅,在瞬間,君逑終于明白了他在想什麼。
“阿琅。”
衛琅不解地偏頭,不明白君逑叫他做什麼。
“你不相信,對吧。”君逑說。
君逑望着衛琅的眼睛在陽光下淺淡無比,仿佛無風的湖面,那樣甯靜空蕩。
連候鳥都不會在此處停息。
衛琅并不讨厭他,甚至還可以說是喜歡。
但那種喜歡太過遙遠,要相信什麼呢?
衛琅伸手笑着說:“我當然相信師尊。”
“真的相信?”君逑淡淡地問。
衛琅回答得笃定而沒有絲毫猶豫:“當然。”
君逑注視衛琅的眼神不帶任何溫度,如同審視。衛琅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無論師尊過去做了什麼,将來又要做什麼,我都相信師尊。”
“好。”君逑點頭,随即向衛琅伸出手。
衛琅雖然不明白,仍是将手遞給了君逑。
君逑握住衛琅手的一秒,沒有任何征兆的,衛琅身上所有的傷痕都消失了。
江陵原本漫無目的、神情散漫地望着地上,直到見到這一幕。他的目光硬生生地凝住。如果目光有實質,恐怕面前的兩個人早隔着時空被刺穿了。
然而事情發生的速度快到他來不及阻止,紫色的光華亮起又暗下,君逑握着衛琅的手,已經立下了契約。
“師尊……”衛琅怔怔地望着君逑。
“我已與你立下契約,從此你的傷痛,都分一半給我。”君逑說,“所以,盡量不要受傷。”
他既然做錯了事,就以此彌補。
君逑此刻覺得之前師徒契約心念一動所選的那契約書非常有效,隻要獲益者不是己方,己方就能方便地疊上其他的契約。
而言語衛琅不能相信,他自己也難以理解,那麼幹脆實際地立下契約。倒是這樣更可靠。
至于為什麼是一半,恐怕再多的對方也不會答應。
君逑看着衛琅,等待着他的回應。
“我明白了。”衛琅緘默了片刻,點頭。他身上那股不穩定的渺茫的氣息終于消散了。
旁觀欲言又止的鳳臨炙抽抽嘴角,放下了多餘的擔憂。
“還痛嗎?”君逑問。
衛琅眨眨眼:“師尊還好嗎?”
君逑加重語氣強調:“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一下你自己。”
“好,我努力。”衛琅笑笑。
君逑不知為何感到了一種敷衍,眉心一跳。他捏緊了衛琅的手,衛琅回握住他的手,似在安撫。
衛晞盡管内心有很多疑惑,卻一旁和鳳臨炙一起插科打诨。
衛琅時不時說話,氣氛一下子融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