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逑想：他還是做出了決定。

君逑的心裡稱不上失望，也稱不上高興。他隻是覺得這是必然，是應該做的決定。

可下一刻，君逑的瞳孔忽然睜大。

衛琅踮起腳尖，抱住了君逑。他的臉湊得與君逑的臉極近，幾乎隻隔了一指的距離，溫熱的呼吸打在君逑的臉頰旁上，讓君逑有些不知所措。

衛琅注視君逑良久，輕輕地笑出了聲：“我是覺得師尊不該被家世所累，但是師尊已經做下決定了啊……師尊又怎麼覺得我有更好的選擇呢？什麼算是更好的選擇？”

“我說了我不是故事中的男孩，師尊更不是故事中的皇後。”

“你甚至覺得他讨厭你……真不知道師尊怎麼想到。”衛琅略有埋怨和嘲笑地說，“他和我明明是一樣的。”

“不管有多少的選擇，我肯定會和師尊一起走啊。”

“而且我也沒有多少機會啊，我的機會不是自己争取的，是師尊給的。師尊幫了我這麼多，我怎麼能讓師尊一個人走。”

君逑不解衛琅的意思，也不明衛琅怎麼這樣說。

他對于衛琅有很好嗎？

對君逑，這都是應有之儀。

他蹙眉。

君逑不清楚，衛琅卻很明白。

君逑在衛琅面前，真的是毫無掩飾。

無論是他所講的這個風格奇怪的故事，還是他先前話語中若有若無表露的一切，都證實了一點，君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來到這個世界”，不就是說，先前不在這個世界嗎？不在這個世界，那麼之前又在哪裡？

在曚昧紀乃至更久以前，人們口口相傳，這個世界不過萬千世界之一，如同再平凡不過的微塵，毫無特别之處。

而這些口口相傳的故事被當做趣事，随手幾筆記在遺失的古籍中。

兩萬年前，天梯未曾斷絕時，修士可飛升成仙，仙界的存在确鑿無誤。但仙界究竟是什麼樣子，衛琅不曾知曉。

倘若君逑當真來自于傳說中的其他世界，更有甚者，來自于最高層的仙界，衛琅的很多疑惑都迎刃而解了。

在這個仙路斷絕的時代，在這個修士們為了飛升上界而瘋狂的世紀，這樣的事情卻毫無遮掩地向他表露。

衛琅要如何能辜負這信任，要如何辜負君逑的情感？

已經做錯過的一次事情，衛琅不會想做錯了。

更重要的一點是，君逑怎麼能以為衛琅對他沒有感情呢？

每個人都在做着自己對的選擇，君逑認為自己在做對的選擇，他選擇把衛琅推開。而衛琅也做自己認為對的選擇，他要站在君逑身邊。

衛琅目光溫柔，望着君逑，像看一朵剛剛生出芽的幼苗，帶着試探的溫柔與小心翼翼。

“我呢，想和師尊一起，看一看這個世界。沒有師尊，隻有我，那算什麼？何況這個世界，對我們來說，哪裡有什麼刀山火海，不都是一樣的嗎？”

這個世界到處都是喧嚣、沸騰、混亂、痛苦還有寂寞。

但是隻要你我在一起，那就是不同的。

我帶你看看我所見的美景，像從前别人帶我看的一樣。

如果你是天上來的客人，我就把你帶到人間。

——即使，我認為，你不該羁于凡塵。

但很早以前，他們之間的關系和對彼此的責任就相互混淆了。事到如今，也無需再去分辨。

别無退路，無需退路。

在君逑把衛琅劃出自己的圈子外的下一刻，衛琅堅定地握住了君逑的手，再一次拿起筆把自己和他劃到了一起。

他用那黑白分明的雙眸望着君逑，将那片真摯動人的依賴與情感無所保留地呈現在君逑的眼前，猶如透明的水晶，一眼可以望見底。

君逑對着這樣純粹而明亮的感情，僵在了原地。

衛琅的呼吸聲打在君逑耳畔，君逑的耳側微紅。

過了許久，君逑終于反應過來，僵硬地伸手，拍了拍衛琅的背，像是哄一個孩子。

衛琅笑得眉眼彎彎，他說：“我很喜歡師尊的。”

“好。我知道。”君逑答複道。

“我也很喜歡你。”

來日方長，順其自然吧。

君逑想。

卷一·「天上人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