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逑并未否認這點,他道:“我曾經聽朋友講過一個故事。”
朋友?
衛琅對朋友的存在略感驚訝,仍等着君逑說出他想說的話。
“魔鬼做出了一面颠倒黑白的鏡子,有一天鏡子碎了,碎片落入了一個男孩的眼中,從此以後男孩的心被冰封住,再也看不見世間的美好。他跟着冰雪的皇後離開了家鄉,到了空洞而壯觀的宮殿中。沒有一個世人會認為這是美麗。鏡子的作怪讓男孩覺得皇後是最美麗的女人,讓他認為宮殿是完美的宮殿。”
“但這終歸隻是鏡子産生的幻覺。”
衛琅靜靜地看着君逑,君逑也靜靜地看着他,兩個人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次無言以對。
随即,衛琅打破了沉寂:“之後呢?”
“之後……”君逑笑了笑,“和他一起長大的女孩經過了很多的艱辛與困難,終于在皇後的宮殿裡找到了男孩,愛的眼淚融化了男孩心中的鏡子碎片,兩個人回到了屬于自己的家鄉。”
“皇後呢?”衛琅問。
“當時皇後不在宮殿内,但她向男孩許諾過,如果他用冰塊或者其他東西拼出‘永恒’這兩個字,她就送給他全世界。而男孩和女孩躺在一起,就是‘永恒’。”
君逑的話語斟酌而猶豫:“……皇後的宮殿廣闊、空洞而又寒冷,真的不适合男孩居住。”
“阿琅你明白嗎?”
雖然對有些地方不是十分理解,但衛琅第一時間意識到了君逑講這個故事的用意。
衛琅垂眸,并不贊同:“師尊不是皇後,我不是男孩,沒有鏡子碎片封住了我的心。同樣,我更不需要永恒。這個故事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君逑無奈地看着衛琅:“我隻是用故事借指而已。”
“阿琅,你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人。”
衛琅的語氣有些質問:“但師尊覺得,我是被鏡子魇住的男孩。”
君逑沒有回答。
沉默即默認。
衛琅望着君逑,無言以對。
衛琅最開始對情感的遲鈍,讓君逑誤以為他們兩個是同類。然而直到此刻,衛琅打破了自我的幻象,他回到了該有的樣子。
他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變得徹底不一樣了。
君逑仍然關心他,在乎他,隻是卻自發與他隔開了一段距離。
在這無形的沉默中,君逑将卷軸遞到了衛琅手中,道:“這份卷軸約束條件并不是很嚴苛。你不加入也可,我亦能讓你後悔,你已經有了對你來說更好的選擇。”
在衛琅的眼睛裡出現了光的那一瞬間,君逑就知道他和他已經是不一樣的人了。
衛琅他可以選擇遊覽四方,可以選擇遇上某一個喜歡的姑娘、共度餘生,他可以去親身經曆這個世界,而不是像君逑一樣,隔着霧看世界,做一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
這就是君逑與衛琅隔開距離的原因。
他平視衛琅:“阿琅,世間萬千美景,作為我的弟子,你都可以擁有,不必執着于此。”
“再說了,剛剛那個人,也很讨厭我,不是嗎?”
第一次,君逑把江陵和他攤在了衛琅面前。
衛琅知道江陵的存在,這點毫無疑問。而不管這兩個人什麼關系,他都對衛琅很重要,這也确鑿無疑。
可是……
衛琅輕聲問君逑:“師尊為什麼要笑呢?”
君逑望着衛琅,他是一直在笑着的,在講述着剛才那個故事的時候,在遇見衛琅到現在的時候,很少不笑。他的笑容是極淺極淡,就如他的困惑。很多人覺得他的笑溫柔,像春花與秋月。但衛琅更多想到的是天上的雲,永遠缥缈遙遠。
那些君逑的笑容,那些他遞給衛琅的糖果,還有那間布滿人情味的屋子,都沒有讓君逑如他父母期望的那樣染上人情味。
他從始至終,都是如此,從未改變。
這也是衛琅難以被他的日常感染的原因。
君逑嚼着一絲笑容,不解于衛琅的問題。
他注視着衛琅。
衛琅長長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顫動,他與君逑對視,眼裡映着星海,莫名地,像蝴蝶落到了水裡,掙紮着,翅膀揉碎了滿池的波光,波紋漸漸氤氲開來。
衛琅張口,下意識地,沒有任何思索,說了一句連他自己也不解其意的話。
君逑在這一瞬間覺得衛琅的眼神讓他恍然,他看不懂衛琅的眼神,卻仍是恍然。
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衛琅剛才說了一句話。
他說了什麼?
“像師尊這樣的人,不該有家室所累。”
君逑對于衛琅的點評,沒有任何反應。隻是避開了那樣的眼神。
良久,那樣莫名的眼神消失,衛琅握住君逑的手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