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陀聖人!”
在衛琅與君逑兩廂無話時,到場的修士中,忽然有人驚叫了出聲。随即宴會的人便焦灼起來,如一鍋粥,咕咚出聲。
衛琅順着修士們的視線,看向防護的陣法處。那裡倚着一個衣衫褴褛的和尚,他頭上有戒疤,手中的碗破了一個口子,打扮得像路邊乞丐的模樣,走路的姿态都歪歪斜斜,如被人抽取了骨頭。但這樣一個和尚卻輕松越過了陣法,靠近這場盛宴。
他一步三搖晃,口中酒氣濃郁,身上臭氣不斷。
修士們震驚地互相對視,又很快反應過來,沒有半分嫌棄,簇擁向那個和尚。
衛琅側目看那和尚,認出了對方是誰。
苦陀聖人是修仙界一段和君逑可以相媲美的傳說,“苦陀”這個名字是對他的尊稱。他俗名不為人知,出家名叫清光,是普度寺的佛子。傳聞在三十歲時,他的修為已超過當代所有佛修。
曾有相見者,都說佛子清光是人世間真正存在的佛。
然而在兩百年前,這位佛突然叛出普度寺,流落街角,半瘋半癫,以乞讨為生。
在廣為流傳的故事中,最開始遇到過苦陀的修士就是看到他被同行乞丐們拳打腳踢,然後不忍救了他,而被批命避開了大禍。苦陀聖人的批命極其準确。他曾給天行王朝前任皇帝容亭批過命,算出他有一劫難。在他批命不久後容亭斃命,容止登基。
自此之後,他的聲名更加響亮,在這預判般的批命中,有好有壞,有人為此想尋找他,可惜都被普度寺攔下。
苦陀與普度寺之間的關系顯然沒有徹底斷絕,具體如何卻仍如一個謎團。
衛琅對他為什麼突如其來地到這裡沒有興趣,反而出于直覺詢問君逑:“師尊知道他為什麼叛離普度寺嗎?”
君逑搖頭:“不曾在意。如果阿琅想知道,我幫你問問。”
說着,君逑望向姜清璇。姜清璇在人群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喧鬧的場面。
衛琅明白君逑的意思,啞然:“不,不用了,師尊。”
君逑的問問都像是威脅。
誠如君逑和衛琅所想,作為初決消息最靈通的人之一,姜清璇确實知道某個秘聞——關乎佛子為什麼叛出普度寺。
這其中是一個相當有趣的故事。和現在修士圍着苦陀的場面可以相提并論。
姜清璇卷起頭發。
佛子清光出生在初決的一個大雪天裡,出生當日就被父母抛棄,意外遇到佛修,因為極佳的根骨,被帶走養在佛寺中,佛寺像一個漂亮的溫室,溫室蓋着罩子,養出了一個有一副悲憫世人的心腸、卻不知道世人真正過着的生活的單純佛子。
修為一日千裡,名聲越來越響。
恰逢聲名最盛時,佛子應人之邀算了一卦,事關天下生死、萬年之未有大變局。算卦人是好的,卦象更是前所未有的好。
但這副好卦,卻害死了上萬人的生命。
這件害死無數人性命的事情涉及到四個王朝核心的機密。也直接導緻了佛子叛離了四王朝同流合污的普度寺,抛棄了原來的自己,到了人世間走一遭。
可是啊——
姜清璇卷着發,悶笑了一聲。
真正到了這人世,才讓他瘋癫。
小魔女用譏諷的眼神嘲弄着苦陀、衛琅、君逑以及所有人。
而苦陀似乎在這歡聲笑語中清醒了過來:“老衲怎麼會在這裡?”
他目光清醒了一瞬,又被癡呆掩飾了過去。他傻笑着:“來即是緣!”
他的身形一閃而過,繞過那些把他圍得嚴嚴實實的修士。
修士們悚然一驚,卻來不及阻止,隻得看苦陀接觸君逑。
“老衲願為這宴會的主人算一卦,也順便讨一杯酒水喝。”苦陀聖人閃現于高台上,破碗往前一伸,頗無賴。
君逑沉吟不過幾秒,便颔首同意。
苦陀聖人以碗蓋頭,湊上前,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君逑,濃郁的酒氣離君逑極近,君逑卻不受影響,仍舊自若。
“老衲與施主有緣。”苦陀神情也很淡定,“老衲的算命對施主沒有太多用處。施主是無比尊貴之人,必然心想事成、得償所願。”
心想事成、得償所願?
聽到這個詞,墨小宗主的目光一凝,殺意十足。可他卻沒有注意到另一點,那就是“無比尊貴”。
什麼的人才能算的上無比尊貴呢?
被墨小宗主藏在袖中的通訊鏡鏡面正在閃光,那是正在通訊的标志。
而墨小宗主不在意的點,恰恰是通訊鏡另一端的人極度在意的點。
君逑向苦陀颔首。對他來說,苦陀給了他一個他早已知道的事情。
不過批算君逑的命絕對不簡單,君逑清晰地“看”到了苦陀聖人剛剛一瞬間生命線的縮短,他不置可否地從儲物空間中取出了一個酒葫蘆,将它遞給了苦陀聖人:“你既然讨杯酒喝,那這個酒葫蘆便贈予你。”
苦陀聖人順從接過酒葫蘆,視線停滞在君逑腰側的佩劍上,他搖了搖頭,甩去眼中的驚詫:“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厲害啊,老衲遠不及。”
他還是沒有弄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喝醉酒,又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到這場收徒禮上。
佛修講求緣分,說萬事萬物都有緣。
緣分來時,便依照緣分。
于是苦陀又看向衛琅——對他來說,衛琅也是這場宴會的主人。
衛琅與苦陀聖人對視。在君逑醫治他的身體之後,衛琅對那份力量的掌握程度更深了,可惜他自己答應了江陵不能動用,否則就能看一看自己到底到了一種什麼樣的地步。
不過盡管沒有刻意地動用那份力量。衛琅卻能隐約察覺到對方是為了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