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需要擔心那麼多。他會成為衛琅的師尊,師徒的關系又是那樣的密切,僅次于血親和道侶。
他們是一樣的,他們都有足夠的時間去尋找答案。
君逑淺笑着,松松地握着衛琅的手,領着他向前走。
衛琅看着君逑的神情,君逑的情緒在他眼中就和透明的一樣。他輕輕地歎了口氣,因為看懂了,所以放任了君逑拉着他往前走。
可能有些意外的是,君逑的手比他這個人要溫暖很多,也比衛琅的手要溫暖很多。
衛琅被君逑握着左手,領到了明境石前。
衛琅垂下眼,看着君逑輕輕松開了他的手,想着:他倒是有很認真學習做人。
或許他自己也能和在君逑的這段情誼中學會怎麼做人。
“把手放上去,閉上眼睛。”君逑指導着衛琅用明境石測試。
衛琅依言,閉上眼睛,将手貼近了明境石。玉石冰冷的觸感消除了剛才好不容易從他人那裡傳遞到的一絲溫度,他的手又恢複了和玉石一樣的冰冷。
明境石像水波一樣緩慢而穩定向外擴散信息,溝通着天地。
衛琅的信息在被傳出的霎時間,天地靈氣調動,撲向衛琅。
白光細碎如同羽毛,漂浮在大殿間,閃閃爍爍,似在呼吸中起伏擴散,由點連成片,布滿了整個大殿,又在呼吸間聚散,形成浩大的光柱,越過頭頂,接向天邊。
宗門大殿的天花闆變成透明,清晰地映出了天空的顔色。
時間已經過去許久,此時已是黃昏,天地間卻忽然明亮起來,如輕紗般朦胧的光照在大地上,像極了月色,那般柔軟。而光柱又是那般明亮。
冥冥之間,天地有所感應,潛龍榜空置的榜首有一個人名似要浮現。
所有人都擡頭看向了光柱處,早已忘卻了先前謝晉平帶來驚喜。
謝晉平的舌尖被自己咬出了血。
螢火之光豈能同皓月争輝?
在遙遠的瀚海王朝,江陵因為異動從長長的睡夢中驚醒,魂靈的色彩虛浮,在他睜眼後方才凝為實體。
江陵蹙着眉,眼帶倦意地了解原因後,嗤笑了一聲:“還挺能給我惹事的啊?”
雖然這樣說着,江陵也還是輕輕點了一下半空,潛龍榜上的姓名終于徹底浮現:衛琅。
各地天空中在此刻,不約而同地聚集了幾朵烏雲,飄散起了蒙蒙的細雨。
【初決】
雨勢漸大,撒豆般地砸到地上,被烈日灼燒幾十天幹涸的土地終于獲得了滋養。
農民跪在土地上,親吻着雨水打濕的土地,感謝上蒼。
沙漠的邊緣,大雨打在陳平身上,他雙手顫抖地抱住屍體,試圖理順屍體的頭發,然而雨水夾着血落在地上,陳平看見那血色,終于崩潰。
“為什麼?為什麼!”咆哮聲被大雨掩蓋,他緊緊地抱住屍體,目光中充滿着深深的痛恨。
“你要和我走嗎?”有人站在成堆的屍體旁邊,在雨中向陳平伸出了手。
陳平咬了咬牙,握住了對方的手:“好。”
【天行】
書塾裡書聲琅琅,一個讀書的小孩看到窗外的雨走神,結果轉頭看到不久前才上任的先生,吓了一跳,讨了一個機靈問:“樓先生,那是不是就是‘天降甘霖’?”
樓清霄擡頭看了眼雨,笑了笑:“天降甘霖?”
小孩以為自己能夠蒙混過關了,不由松了一口氣。
但就在這個時候,樓清霄用書輕輕敲了一下小孩的腦門:“好好讀書,不要亂想。”尤其是不要亂相信天降甘霖這種鬼話。
樓清霄頓了頓又道:“把剛剛念的那段抄十遍,明天給我。”
小孩哭喪着臉:“先生我錯了,能不能少抄點?”
樓清霄笑得很溫柔:“你說呢?”
小孩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大聲地念起了書。
【臨淵】
皇宮内,熏香缭繞出一副畫面,女帝戚念秋靜坐着一動不動,怔怔地望着畫面中的人出神。
男寵舒予跪在女帝的腳邊,低眉順眼,溫順至極。
臨淵皇宮内素來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不要在這種時候打擾女帝。
但今天實在是有要事,侍衛小心翼翼地上前禀告:“陛下,有貴客到來,說是有關于那位的事讨論……”
話音未落,侍衛的頭滾在了地上,無頭的軀體停滞在原處,過一秒鮮血噴湧而出,屍體倒在地上。
女帝施施然地揮散了畫面往外走。室内舒予仍跪在地一動不動,徒留一段似盡未盡的香氣萦繞,屋外大雨滂沱,女帝步入大雨中,未曾沾上一滴雨珠。
【瀚海】
皇都五榜所在的塔邊,顯露出了潛龍榜前三認主的異象。天空中金芒大作,遊龍在雲霧若有若現,旋轉着、舞動着,然後掙脫出了雲霧,在空中遊動。白光被金光覆蓋,過了一刻鐘才消散。景緻輝煌。
“衛琅啊……”江陵側身坐在高樓的欄杆上,俯視着空無一人的城鎮,目光恍若跨越了無數時間和空間,看到了此界掙紮着的芸芸衆生,他的神情似喜似悲,終究隻化為了一聲清淺的歎息。
這人世衆生,上蒼可否憐憫,又可否不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