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和謝晉平想得完全不一樣。
謝晉平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掌心,隻有借這種刺痛他才能控制自己即将失控的表情。
謝晉平是從來沒有想過把衛琅活下來、并被君逑看中的可能性的。他這個人因為極度自卑反而養成了自傲的性子,習慣性地蔑視一切,也習慣性地以自己來論他人。
謝晉平已經對衛琅恩将仇報一次了,由己及人,對方肯定心裡恨死了他。如果衛琅爬得越高,對他的阻力就越大,他必須趁衛琅還沒有長成的時候除掉他。
至于君逑,一旦他的體質被測出來,他不擔心君逑不會收他。
謝晉平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慢慢松開了手,對自己懊惱深重的同時,心中殺意也越來越深。
墨小宗主帶笑掃過謝晉平,看着對方松開手,心裡有一點滿意。
謝晉平掩飾情緒的功力,在墨小宗主眼裡,還是太差了。但他很喜歡謝晉平的态度。他讓謝晉平一行人破格在宗門高層面前測試,為的就是惡心君逑和他的徒弟。可惜君逑和他的徒弟似乎都是一個德行,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也不相信蟻多咬死象。
墨小宗主真的恨極了這種被漠視感與無力感,面上卻還是滴水不露地沖衛琅和煦笑笑。
衛琅看看墨小宗主,簡單明了地給對方下了一個僞君子的定義。
他切身體會了一下宗門大殿裡微妙至極的氣氛,對君逑的人緣有了一個清楚的認知。
随着少年們一個一個上前,明境石始終沒有反應。
等到了謝晉平,明境石截然相反地光芒大亮。
“天生劍體!”看到明境石上反應的内容林奇的眼睛瞪得如鬥牛一般大。
如果說自然之體是道修的最向往的體質,那麼天生劍體就是每一個劍修收徒無法抗拒的選擇。
林奇極快地反應了過來,他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峰回路轉,他望向君逑:“君逑,這才是你該收的弟子……”
林奇确實非常直接,畢竟常理而言,劍修都會選擇适合修劍的弟子。
但是君逑即使表現得符合常理,哪裡真的符合常理過呢?
謝晉平正在暗暗期待地看着君逑。
“林峰主,你多想了。我的弟子隻有衛琅一個。我也隻會收他做弟子。”君逑漠視了謝晉平的眼神,拒絕了林奇。
謝晉平豁得擡頭看向君逑,很快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态,勉強勾起了一絲微笑。
沒有關系,沒有關系。他不稀罕一個靠着神器才登上風雨榜第一的人。
謝晉平這樣對自己說。
他确實不稀罕君逑,但他同樣讨厭事情超乎預料的感覺。明明按照他的計劃,君逑會是他的一枚重要棋子,他會拿走他的神器,然後登上權力的巅峰。
怎麼會這樣?
謝晉平臉上已經收起了破綻,手上的青筋卻仍蹦着。
墨小宗主看着潛龍榜顯示出的第二十名成了謝晉平,他又掃了眼君逑和衛琅,向謝晉平遞出了橄榄枝:“你要不要做我的弟子?”
墨小宗主嘴邊帶笑:初決謝家的孩子,又是如此天資,更與君逑弟子有矛盾,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雖然是詢問的語氣,但是除了成為墨小宗主的弟子外,謝晉平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他沉默着,跪在了宗門大殿的地上,重重磕頭:“拜見師尊。”
墨小宗主笑容更加絢爛,他走了下來,親手扶起了謝晉平。
十三歲以上的少年中,幾乎全是下品靈根或者沒有靈根,被帶離宗門大殿。
林奇本來抱怨這沒事找事的行為,等看到謝晉平的百年難遇的體質的時候,反而慶幸了起來沒有錯過良才美玉。
在一衆的人之中,謝晉平的天生劍體與上品靈根顯得格外出衆,他挺直了背,配上那少年模樣的英氣勃勃的面孔,與宗主站在一起,已經可以讓長老們誇贊上一句“人中龍鳳”了。
“恭喜宗主收到佳徒!”宗門的長老們笑着,紛紛祝賀宗主。
“謬贊了。”墨小宗主嘴角的笑容更加明顯。自然之體又如何,他這裡有天生劍體。一個劍修去教道修,能教出什麼成績。
謝晉平眼角也帶出了幾分欣喜和得意:和他的預想又差别,但成為宗主的首位親傳弟子,他就是指定的下一任歸一宗繼承者了。
兩人各自心懷鬼胎,但從表面上看真是師徒其樂融融。
一群人一時間慶賀着的同時,有意無意地把衛琅和君逑放在了一邊。
*
衛琅排在謝晉平的後面,謝晉平是倒數第二個測試者,而他是最後一個測試者,本來理應開始衛琅的測試時,他卻被忽略了。
衛琅并不在意這些虛禮,他安靜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他因為無事可做,再次擡頭,看着宗門大殿的天花闆:金色自頭頂鋪開,呈蒼穹的圓頂形狀,網羅盡站在地上的他們——莫名熟悉的建築風格。
衛琅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白帝城,自己還會看着頭頂虛假的天空,到永恒消逝。
但是突然得,衛琅的手被輕輕碰了碰,晃了晃。
衛琅回了回神,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白帝城了,在歸一宗了。
衛琅看着觸碰他的那三根手指,順着手指看見了君逑,他詢問地看向君逑。
【你要嘗試着去和别人接觸,以平等的姿态看待别人,去别人貼近,交一個朋友。】
君逑的記性一直很好,也沒有忽視他母親的教導。隻是他遇到的那些人要麼就是出于尊敬、不屑種種情緒和他自動隔了一段距離,要麼就是想要和他發展一段他現在根本給不了的感情。
直到現在他遇到了衛琅,這是一個和他在一條路上的人。
君逑碰到衛琅的手指停了停,握住了衛琅的左手:“我好歹是你的師尊啊,怎麼能看着你這樣光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