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理由是什麼呢?
風從耳邊疾馳而過,下墜時,一切如此空虛。
在這一刻,衛琅忽然回憶起了另一個人。那是一個極溫柔的女子,舉止優雅仿佛用尺規量過。她對躺在冰棺中的孩童,輕聲細語地說:“春天,我會和我的妹妹一起看梅裡的花兒。梅裡花開了漫山遍野,我們追着蝴蝶跑……”
她的手穿過冰棺,落在孩童的頭發上,臉上帶着輕柔的笑意,笑中的向往超越了她永遠優雅的舉止,無端的讓人相信,那真的是極美的景色。
琳娘……
他們都還沒來得及去看梅裡盛開的花兒……
盡管衛琅不知道,那是否真的存在過。
衛琅想歎息,卻無法發出聲音。他扪心自問:這就是我會成為“你”的原因嗎?
哪怕他自以為可以毫不猶豫拿起一把刀捅進自己心口,也不對謝晉平推下他這件事情有任何不滿……
但是抗拒死亡就是抗拒。那顆還在維持跳動的心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這一點。無法反駁。
理所當然的,沒有回答他的提問。
衛琅垂眸,眸中倒映着下方無盡虛空。
下墜,仍然在下墜。腦海中閃過那麼多東西,現實不過須臾。
面對着這樣的現狀,他當然不是沒有解決方法。隻是想與不想罷了。
衛琅指尖微微一動,心中默念:【風。】
周圍的風靈氣變得馴服無比,親昵地貼着衛琅。
【送我上這座梯子的最高層吧。】
衛琅漠然地将指令傳給風靈氣。這座梯子裡的靈氣少得可憐,卻都聽從了他的命令,在他的指揮下變得井井有條。
當風輕借力,一舉入高空。
*
少年禦風而起,白衣上盛開着樹樹梅花,目光清冽如水——這本是有的人夢中日夜渴盼的場景,可是對于宗門大殿的人來說,卻隻有見了鬼的震驚。
“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凡人嗎,怎麼會有靈力?”
“君逑你不是抽掉了法器内的所有靈氣嗎?”
質疑聲和疑問聲一波蓋過一波,針對法器煉制者君逑的懷疑尤其多。畢竟整個測試都隻經過君逑之手,其他人根本被允許插手,連詢問也隻得到了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現在難免引發懷疑。
“君逑,你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墨小宗主終于開了口,周圍的嘈雜聲安靜了下來。
對于宗主提出的問題,君逑當然不可能不回答。他簡短地回答了疑問:“法器的維持需要靈氣,我不可能抽掉所有靈氣。而他,是自然之體。”
自然之體?這是什麼?君逑的解釋在宗門高層内引起了更大的疑惑。
道峰峰主林奇終于反應了過來,臉上露出了狂熱的神情,他主動開口給衆人解釋:“自然之體,傳說一出生就可以溝通天地靈氣,是少有的無垢體質,可以說一出生就是修士。隻要他習法,進度絕對是一日千裡……宗主,你可千萬要把他留給我做弟子!”
自然之體是傳說之中的體質,卻也是分等級的。據聞上等自然之體甚至能在與修士鬥法中,讓對方的靈氣倒戈,為他所用。而衛琅能在君逑的布置下,動用靈氣,必然屬于上等,甚至可能超過上等。這些林奇顯然不知道。
君逑擡了擡眼皮,從一直觀察着衛琅的舉動,到将目光轉向林奇:“這是我的收徒測試。”
“你讓一個道修天才和你學劍,你這是在糟蹋好苗子!”林奇氣得脖子都紅了,反駁着君逑。
“君逑。”墨小宗主也不贊同地皺了皺眉,仿佛和緩氣氛般地妥協:“這次你也看到了,這個人不做道修可惜了,不如這次就先讓給林奇吧。等下次遇到合适的,我一定把他記入你的名下,好嗎?而且這次測試裡,你看那個叫做謝晉平的不也不錯嗎?”
宗門内的其他長老紛紛贊同。有道修天賦的人應該修道,有劍修天賦的人應該習劍。這是各得其所。
芷薇聽到墨小宗主這一番看似很有道理的話,原本的喜悅早就被惶恐取代,此刻惶恐又是達到極點,她下意識叫了一聲:“哥。”
墨小宗主目光微冷,做了一個安撫的動作,然後看向君逑。
君逑臉上仍然挂着笑容,緩緩道:“宗主,他們兩人都尚未通過第一關,現在談這些都還為時尚早。”
林奇被君逑的話吓了一大跳。
他還記得臨淵王朝那位被稱為天才的皇子,在幻境中喜樂留戀、自願沉迷的景象,也記得對方被強行拖出幻境後痛哭流涕,最後自殺的景象。
他不認為衛琅能通過測試。他更不願一個自然之體早早離世,便朝君逑怒罵:“你還想進行下一關,你這是存心摧殘人!”
“為什麼以前測試者過關的時候,你不阻止我?”君逑眼裡是純然的不解,問道。
“這怎麼能一樣呢?”林奇被氣得七竅生煙,“那些人算什麼?……”
“好了,林奇。”墨小宗主阻止了對方即将脫口而出的偏激話語,冷冷地看了眼君逑。
林奇真的不知道君逑腦子裡裝得是什麼,不可能修煉的凡人和一個一朝有成就能成為宗門頂尖戰力的天才能一樣嗎?
但是他們在君逑眼中是一樣的。
為什麼在你們眼裡不一樣呢?
君逑不明白,但他知道林奇不會回答他。
君逑歎了口氣,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在神情各異的衆人注視下,他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畫,與整個世界割裂開來。
他此刻尚且沒有意識到,他和水鏡之中騰空而起的少年,神情那樣相似,幾乎就像水面倒映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