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
衛琅沒有說話。
樓清霄知道這麼敷衍的理由對方肯定不會信,可他實在好奇衛琅的反應,一邊用右手随意地敲着挂在衣裳上的扇子,一邊等着。
而衛琅沉吟後居然問:“剛剛是你在唱歌嗎?”
哎呀呀——居然被人聽到了——真是,不、出、意、外呢。
樓清霄的目光微微閃動:“哪裡有歌聲呢?”
“好吧。”衛琅顯然是不相信的,“不過救命之恩,我可不認。”
在進入石窟中的時候,衛琅可還感覺到了一股殺意啊。
而眼前的樓清霄,衛琅認真地看了看他:對方的容貌之盛,遠勝過女妖與舒予。按理來說,舒予早該禍水東引,而女妖第一時間會盯準對方。而樓清霄,卻被他們都遺忘,落在原地……
所謂救命之恩,約莫就是個笑話。
“唔。”樓清霄向後仰去,他看衛琅,笑着說,“你認不認無所謂。我認就好。”
樓清霄這個人顯然久居高位,說話都這樣強買強送。
但他的前後行為卻并不一緻。衛琅不知道他是真的想殺自己,還是來感激自己。他隻覺得他性情不定。
衛琅想了想,手指繞過被血染成褐色的結,将它取下,遞給樓清霄:“你能幫我把上面的血漬去掉嗎?”
樓清霄擰眉。
不願意嗎?
衛琅想放下手。
樓清霄卻接過了繩結。他指尖一抹,血色消失不見。而後他把繩結還給衛琅,告誡:“重要的東西就要保管好。”
樓清霄的告誡看起來竟然有幾分認真。
衛琅接過繩結,将它重新端正地挂好,淡淡道:“命裡無時莫強求。”
樓清霄挑眉,想說話。衛琅又問:“你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樓清霄也不隐瞞,用扇子指了指腳下紋路晦暗的陣法:“友人所托,為了解決這玩意兒。”
衛琅掃視陣法,詢問:“真的嗎?”
“是呀,勉強算朋友的麻煩鬼。”樓清霄看着衛琅的神态,話語一轉,聳肩,坦誠地說,“好吧,其實我不是為了友人所托,我是初決某個機關的人。”
樓清霄停頓一下:“你知道的吧,那個不能說的機關。我就是它派來解決這裡事情的人。”
“免得你不相信,而且你看起來也不是不知内情的人,就給你看一眼。”說着,樓清霄手中閃現了半截龍尾。龍尾的材料顯然非常特殊,呈現光澤,而光澤中又有紅芒閃過。
他說一眼就是一眼,一眼過後,再也無處可尋了。
衛琅仍舊看着樓清霄:“真的嗎?”
樓清霄:“不是,你還不信啊?你也太多想了吧?”
“隻是覺得以剛才的女妖的修為是無法布下這樣的陣法的。”衛琅坦言。
“确實。可那也要看她是從哪裡得來的陣法了。”衛琅的疑問确實合理,樓清霄解釋,“我想隻要你知道這座陣法的用途,必然能知道它從何而來。”
衛琅聞言認真地端詳起來了眼前的陣法。過了片刻,他蹙眉:“和之前一樣,我隻能得出,這座陣法似乎在抽取這整塊土地的氣運,然後幫助女妖療傷重塑根骨。但并不能得出更多的結論了。”
“你說的也沒有錯。”樓清霄輕笑着揭曉了答案,“這座陣法啊,隻是一座用來重塑根骨的陣法而已。不過重塑的是——仙人根骨。”
衛琅眉頭難以舒緩。
兩萬年多前,長生浩劫之中,天梯被斷,天道殘缺,道基失落,成仙之路就此消失。任這兩萬年間,無數的修士或瘋癫或執着地探索,造成曠世之戰,合并修仙界與凡界,犧牲了數以萬計的生靈,但始終沒有一個人真正成仙。
修士關于成仙的夙願,千百年來從未斷絕。但關于成仙,當今修仙界,早已有了一個無論修為高低都擁有的事實:那就是,此世無仙人。所謂的“仙”,隻是凡人口中的修士而已。
衛琅着實不想相信樓清霄口中的塑造仙人根骨一事,因為一旦相信此事,他雖然确實知道了陣法的來源,但那意味着更多人的傷亡。
樓清霄不緊不慢地說:“你也看出來了,那隻蜘蛛精已經被人一劍重傷,毀去了本體。
“她能活下來,是依靠着分身的魂靈。可即使這樣,她也依舊是修為難進,壽元将至。
“如今她布下這座陣法是要抽取初決的國運,用國運重塑根骨。
“她的野心比平常人大點,想直接成仙。”樓清霄笑着用手指敲了敲陣法,陣法自中心向四周四分五裂,而後阒然無聲。
“不過啊,我可感覺很奇怪。”樓清霄搖晃着扇子,看着這輕而易舉被毀掉的陣法,“按理來說,她步下這陣法,抽取氣運有段時間了,那可是一王朝的國運,不說成功,起碼能積累。為什麼這荒山隻有黑霧,即便我毀掉了陣法,也沒有氣運流出,返還土地呢?”
樓清霄啧啧稱奇。
衛琅移開目光,問:“你是因為初決國運被抽取,才來到這裡的嗎?”
樓清霄說:“不隻。這蜘蛛精還綁了很多修士,光記錄的就有兩百三十個了。”
“那凡人呢?”
“當然是更多啦。”樓清霄模糊地說,“畢竟你也知道,這陣法源于哪裡吧。”
衛琅沉默地點頭:禁書。與成仙有關的如此異想天開的手筆,隻有禁書。
禁書,顧名思義。被禁止的書,寫滿禁忌内容的書。
在所有關于修士的成仙不正常臆想中,禁書仍屬于瘋狂的頂端。它的書寫者華羽在長生浩劫的兩千年後,親手打開修仙界和凡界塵封已久的界門,看世間生靈塗炭。又創造了這樣一本書,裡面種種的技法都具有天才的可施行性與視生命為草芥的漠然。
混亂紀最初開始的時間是長生浩劫。而真正冠以“混亂”名稱的原因,是華羽打開了界門與他寫下的禁書引發的無數紛端。華羽的行為可以說影響了不知多少代人。
直到約萬年前,歸一宗成立時,建宗者明令銷毀禁書。種種與之相關的行為與瘋狂才逐漸銷聲匿迹。
衛琅心中有了頭緒,也不問樓清霄。
樓清霄把雙手放在腦海:“好了,事情解決了。我也該走了。”
“不過……”樓清霄看了看衛琅腰上的綠結,“看起來你是一個信命的人。”
他看着衛琅,笑意盈盈:“要不,我給你算個命?”
“你可不要嫌棄,我一卦千金難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