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打算等到大晚上沒人的時候再離開,免得被旁人看到而引起麻煩。這樣一算時間還有不少。他就和老婆婆一起理起了行李。
老婆婆常年幹活,手腳尚且利索,兩人合計收拾了半個多時辰,就将需要帶走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婆婆年紀大了,為了避免等下精力不夠,決定先歇會兒,讓陳平到時間再來叫她。
陳平幹脆地應下,也坐在一邊休息。他無所事事,盯着門口發呆。說實在話,其實陳平原本還擔心如果有人來他家找他該怎麼辦的,但是他坐了快一個下午,發現平日裡路過他家的人都不見了。
天色逐漸變暗,陳平的木屋附近隻是死一般的寂靜。
陳平皮笑肉不笑了下,便沉默了。
他環視着這個将要離開的家。家徒四壁,本來就沒有多少可以帶走的,貧窮得可憐。可就算如此,它仍處處布滿了生活氣息。
牆壁上一道道身高的劃痕,缺了半截角的桌子、墊在桌角的磚塊,在桌上刻的塗鴉……
陳平掩去了目光中的眷戀,轉頭看向一邊靜坐的衛琅。
衛琅坐得端正,視線的着落點在空中的某個地方,看來也在走神。
陳平猶豫片刻,主動地和衛琅搭話:“我剛剛有想你說的話的……”
衛琅擡眼看陳平。
陳平别開眼,不看衛琅,望着遠處的天際,吐露心聲:“我覺得你和那些修士不太一樣……你和周圍的人也不太一樣……”
現在陳平冷靜下來,細細思索,便發現衛琅是一個無比特殊的人,陳平甚至把對方與他所接觸的所有人都區分開。
因為陳平在衛琅身上感覺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尊重、理解以及包容。陳平感覺,他仿佛理解他所有的痛苦、掙紮,更理解他的偏激。他絕不會因為這偏激來指責陳平什麼。仿佛陳平在衛琅面前可以是任何模樣的,他都可以接納。
這感受太過奇妙。
陳平心知肚明,自己不是個心胸寬大的人,如果不是衛琅的理解,他是不會感激他的。
“我可以把這句話當做誇獎嗎?”衛琅問。
陳平笑了:“當然可以。”
陳平鄭重得不像對待年輕人,反而像對待長輩:“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些偏激,但很難改變。我永遠也不會成為像你這樣的人。但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奶奶,我會努力思考你的話的。”
“嗯。我明白。你願意去想,這就夠了。”衛琅點頭。
人心所受的傷痛是難以抹去的。平淡溫馨的日常幸福硬生生被撕碎,它所帶來的傷痛同樣無法想象。而這次事件所留下的陰影恐怕會如附骨之疽伴随陳平終生。
但是隻要不徹底蒙蔽雙眼,那就很好。
如果陳平在清醒的情況下,想去報複修士,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衛琅無權幹涉他的意願。
至少衛琅覺得夠了。
陳平聽出了衛琅的意思,撓了撓頭,臉上笑容中終于帶上了些許活力和感激:“還有,假如你以後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我一定會幫你的。哪怕你可能覺得我沒什麼用,但我想要幫你……”
幫忙……
衛琅看着陳平誠摯的雙眼,知道對方确實想幫忙,而衛琅也想理清這因果。他垂下眼睑,思索片刻,開口:“如果你想幫忙的話,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吧。”
“這個問題,大概會非常奇怪。”衛琅頭一次臉上出現了猶豫,“奇怪又沒意思。”
陳平沒有半點遲疑,一口答應了下來:“恩公想要問什麼都可以,我會認真回答的。”
衛琅颔首,他摸了摸肩膀上的絨毛鳥:“你先去外面玩一會兒,我會到客棧找你的。”
“我不可以聽嗎?”絨毛鳥看着衛琅,紅豆大的眼珠裡似有什麼閃過。
“我要幫你讨厭的那個人提問,你真的想聽嗎?”衛琅答複。
絨毛鳥盯了衛琅一會兒,沉默地張開了翅膀,飛往遠處高空。
衛琅注視着絨毛鳥的背影沒入暮色之中,垂下眼,望着地面。
陳平注意到他們的隔閡,但沒有多問,他相信衛琅不會沒有察覺。
此時暮色已深,白天清楚看見的青山逐漸模糊,蒙上了霧氣,在暮色之下神秘而危險。
在暮色之中,許是因為沒有燈光,衛琅的面容有些晦暗,變得像這暮色中的青山,隔了遙遠感和寂寥感。
陳平心中不知為何觸動。
衛琅抿了抿嘴唇,随後問了一個問題:“你覺得他人和自己哪個重要?”
“那要看其他人是誰了。”陳平坦率地回答。“大部分情況都是我自己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