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璇繼續道:“像我和澤弟,就是為了到歸一宗拜師,才路過梅裡這個小地方。道友的癖好,卻和我們不一樣。”
衛琅不接話茬,任由姜清璇在他的脖頸吐氣,無動于衷。
姜清璇的目光從衛琅的脖子向下移,一轉,落到衛琅的袖子裡。她很會抓重點也很會試探:“道友在初決這世道,還能這般有閑情逸緻,想來道友也身世不凡,身邊怎麼還跟着這樣不入流的小寵物。看它也是不懂分寸,竟然把睡覺的主人随随便便地叫醒……”
姜清璇對自家王朝的“自嘲”沒有引起衛琅情緒的波動,話語中的指向倒讓衛琅按住了衣袖,以示阻攔之意。
沒攔住。
“你才不入流,你全家都不入流!”絨毛鳥氣勢洶洶,從衣袖的空隙鑽了出來,張開紅紅的喙,怒罵姜清璇,“我是衛琅的親人,才不是什麼小寵物呢?”
“親人?”姜清璇挑逗地沖絨毛鳥伸出手,“莫非道友的親人是隻饒舌的小破鳥?”
衛琅微微後仰,躲開姜清璇的手,按回絨毛鳥,與姜清璇别開了距離,回答冷淡:“不是。”
姜清璇看着衛琅的動作,挑眉。看戲的心情越發濃郁。
“衛琅!”果不其然,那隻絨毛鳥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被衛琅按回衣袖,又鑽出來,瞪着衛琅,眼神全是懷疑。
這可憐的小目光讓姜清璇噗地笑出聲,她嫌不夠熱鬧,火上澆油地嘲諷:“小鳥兒,别自作多情了。像你這種低賤的小玩意兒,除了逗樂,就沒别的用處了,怎麼能奢望在别人心裡有點地位呢?”
絨毛鳥改瞪姜清璇了,它氣憤異常,渾身的毛奓了起來,在衛琅手中掙紮,隻想撲上去,把姜清璇給啄掉。
年幼的小鳥,喜怒都像是淺河,一眼就能望到河底。三言兩語就能被人挑逗得動搖心神。
天真、脆弱又愚蠢。
姜清璇突兀地笑了,她長長的指甲壓在唇上,鮮豔的紅色襯着瓷白的臉,帶着強烈的攻擊性:“這種不聽話的鳥兒,這樣白癡的小東西兒,道友就該好好管管才是,這樣沒分寸,下回不知道惹了誰呢……我看道友不像是會管教的人,不如把這小鳥兒送給我吧。我剛好很喜歡這種毛茸茸的小東西。我、會、好、好、教、它、的。”
最後一句話,被姜清璇這樣一字一頓地說出來。夾着她特有的調戲風格,又夾着濃厚的惡意。
絨毛鳥掙紮的動作僵住了。
衛琅将它一口氣壓回了衣袖中,同時警告地望了眼姜清璇。
哪怕是警告人,衛琅的眼神還是很冷靜。仿佛一盆冷水澆到了姜清璇的頭上,姜清璇什麼想法都澆沒了。
她眨眨眼,捏着發尾,索然無味且沒什麼誠意地道歉:“是我冒犯了。”
姜清璇得了便宜還賣乖:“不過道友這樣讓寵物傷心,是不是不太好。”
“不必在意。”衛琅的話語沒有多少明顯的情緒。
姜清璇感覺到,撲哧地笑出了聲,興緻又上來了:“道友真是個有趣的人。”
這話讓平常人聽來,都覺得陰陽怪氣的。偏偏衛琅還是沒反應。
姜清璇也是實實在在地稱贊他這種似乎毫無情緒卻要護着對方的狀況。
衛琅擡眸:“繼續你要問的話。”
姜清璇要問什麼?她也沒什麼好問的,隻是取樂而已。樂趣在,她就在;樂趣沒了,她也厭了。
她扯出笑,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對上了衛琅的雙眼。
在一瞬間,姜清璇那些取樂的想法都淡了下來,她把玩着發絲的手止住了動作。
說來也怪,衛琅的眼睛分明沉穩,黝黑一片的,可姜清璇總覺得裡面藏着什麼。
姜清璇每次和衛琅對視,都隐約從衛琅身上感到熟悉感。
這交織錯雜而隐約的熟悉感沉在厚厚的冰面之下,沉在衛琅的眼眸之中。每次都一閃而過。
熟悉感過于渺茫,若非姜清璇慣來玩弄人心,也讀懂人心,恐怕還察覺不到。雖然察覺到了,她卻不能意識到。
真是奇怪呢。她在腦海裡翻了一遍,确定自己沒有見過衛琅。哪來的熟悉?
姜清璇擺擺手,将疑問抛擲一邊,自主地離衛琅遠了些,貼上韓非澤,神情懶散,随口掐了個疑惑的問題:“道友,你就坦誠地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到底是不是修士啊?”
姜清璇下巴靠在韓非澤的肩膀上:“我感覺你沒有修為,卻覺得你不簡單,但又猜測你年紀不大。”
她确實對此感到疑惑。
衛琅就偏頭,認真思索:“我沒有修為,但我應該可以說是修士。最後,我年齡比你大。”
韓非澤擰眉:沒有修為算什麼修士?連個法術都施展不了。還年齡比他們大?
這個叫衛琅的人不會在逗人玩吧?逗弄小魔女……找死都比這來得好。
比她年齡大?沒有修為的修士?
姜清璇眨了眨眼睛:“好吧,我相信你了。你可别騙我。”
衛琅不鹹不淡:“沒有騙你。”
“嗯。”姜清璇上上下下打量了衛琅幾秒,記下對方,打算回去搜搜,“我還看你挺順眼的,這回就先到這裡了。”
“下次有緣再見,可要記得我啊。”姜清璇半真半假地調侃着,輕輕地把這件事情放到了一邊。
她轉過頭,像對衛琅失去了興趣,對韓非澤說:“我們走吧,别呆在這窮酸地方了。再呆一秒我都覺得受罪。”
“好。都聽你的。”韓非澤任由對方的胳膊挽在自己的脖頸上,伸出手又捏了捏對方的鼻尖,半摟半拽地帶着對方往外走,“下次我肯定不會再讓璇璇受這種苦的。”
姜清璇毫不臉紅道:“你也知道讓我受苦了啊。”
在談笑間,邁出客棧房間前,姜清璇臉上挂着若有若無的笑容,目光越過韓非澤,輕輕地瞥了眼衛琅。
她朝衛琅眨眼。
衛琅和她對視了一眼,平靜地收回了目光。
室内茶水将涼,衛琅抿盡茶杯中最後一滴水,起身。
他沒有修為,但确實可以稱之為修士。
至少衛琅是這樣認為的。
旁人如何感覺,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