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締逐漸語無倫次:“我我我雖然我不知道我到底在哪裡犯了原則性的錯誤,但是我可以改正!以後我不會再在實驗室外面吃醬香餅了,我也不會偷偷早退,再也不會拒絕一些我不想幹的碎活了……”
他越說越激動,幾乎是列舉了所有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将自己完全剖白在二人面前,企圖換取一絲解救。
於倦書打斷了他,鄭重着說:“沒有要辭退你,隻是希望你離開。”
他癟着嘴:“這不是一樣的嗎……”
“不一樣。”
江締擡頭看向方枕竹,她口中說出的話猶如一記鎮定劑,赦免了他的所有小罪過。
“是我們希望,而不是強勢。你自己說過的所有小問題都不算問題,那也隻是你的個性,更何況你并沒有任何損害他人損害整個實驗的實質性行為不是嗎?”
方枕竹的一番話給了江締喘口氣的機會。
原來這種,不算錯嗎?
於倦書補充着說:“具體事情我們不能告訴你,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但現在的你知道的并不多,還未被劃入這個範圍,你就應該早早脫離。”
他側着身子對着江締的方向,一向溫文爾雅的人顯露出少見的強勢,雖然他仍然是建議:“帶着這些,先離開好嗎?”
方枕竹承諾:“如果一切都不會發生,或者說一切都已經得到了最好的處置,我們會再次相聚。”
“那個時候,我親自帶你。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成為你的老師。”
方枕竹和於倦書的勸說最終說動了江締,他帶着那些為他準備的東西,在一個霞輝滿天的傍晚離開了Gene特調研院。
他找了個小地方隐居,無人知曉他的來曆。
江締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他相信方主任和倦哥,同樣的,當時的他早有耳聞,總研究主任别栀早已經失聯有一段時間了。
有些風雨,真的來了,伴随着漆天墨雲。
江締離開之後僅僅半月,特調研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别栀總負責人徹底沒有消息,方枕竹和於倦書雙雙長眠于手術台上,而曾經的實驗室的教授同事們,瞬間潰散,杳無音信。
江締處于漩渦之外,無從知曉漩渦中心的細節,隻是在他知道一切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挽回的機會。
方枕竹和於倦書讓他遠離的決定,也真正保全了他數年,不被任何牽連。
他離開了共事已久的實驗組,直到如今都不曾回歸。
回去了又能如何,物是人非。
而那個當初說着要等他回歸的人,徹底留在了當初的誓言裡面,帶着所有的回憶,湮于歲月的磨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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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締泣涕漣漣,曾經的遠離其實是逃避,逃避了所有的紛争換得苟全。
“我對不起方主任和倦哥,還有實驗組的所有前輩們,是我自私,是我無能,抛下了他們獨善其身,而如今連保全他們曾經奮戰過的地方的能力都沒有。更沒有能力延續他們宵衣旰食所向往的美好,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江締摔進沙發,手掩面泣不成聲。
壓抑了太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盡數爆發宣洩出來。
别時竟和於濯塵站在一旁沒說話,隻是給了遞了一包紙巾,他接過去唰唰唰幾下用掉了不少。
江締聲淚俱下的背後,是方枕竹和於濯塵生命的底色。
别時竟有些擔心地望向於濯塵。
他一直知道,於濯塵從來都不像在外人面前那般穩重自持,隻要涉及到他的父母,那便是剖不斷又反複創的軟肋。
别時竟摸着於濯塵垂在身側的手背,指尖毫不遲疑地滑過去,擠進他的指縫,交合相嵌,無法分開。
於濯塵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手上使了點勁,偏頭湊到他耳朵旁說:“我沒事,别擔心。”
言鳴完全像個外人,盡管聽完了江締口中所知曉的過往,也能保持自己基本的判斷。
他說:“原來當年,竟是這般。”
他并未看見别時竟二人的小動作,或者說看見了根本不當回事兒,一切都不及他要辦的正事。
言鳴倒也是個敢作敢當直言坦率的人,無論之前是不是為了刺激江締,打破他的心理防線最後将人拐走而說出的一系列厲詞中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現如今知曉了,也會更加欽佩江締。
單論方枕竹和於倦書當年對他的在意,他就不會是什麼也不知道,隻要能真正說動他,新的實驗就可随時啟動。
而很顯然,言鳴之前的激将法有些适得其反。
江締陷入自我罰罪,遲遲不肯再擡頭。
於濯塵早已調整好了心态,在得知江締并不像言鳴所說的那般直接害人之後,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他猶豫了一瞬,走到江締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江叔叔,我父母這麼做一定有他們的道理,你不必再自責了。更何況,你能好好活着,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好的交代了不是嗎?”
江締被觸動到,喃喃自語:“真的嗎,我真的沒有罪嗎?”
别時竟站在身後不遠處說:“為什麼你們總喜歡把不屬于自己的罪責攬在自己身上,一遍又一遍對自己進行責罰,搞得精神失常分不清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元兇,很無聊。”
他直視着江締緩緩老矣的眼眸,聲音沒什麼溫度。
“或者說,你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