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的人都在小聲埋怨老先生怎麼說一半中途停下來作畫,尤其是剛剛說話的那幾個,探頭探腦的很是活躍。
“莫急莫急。”老先生将手中的毛筆擱于硯台上,而後抖落了兩下桌上的宣紙,後頭的人同時踮起了腳尖,隻見上頭畫的是隻小狐狸,雖然沒用多少線條勾勒,但該有的神韻一樣不缺,看起來栩栩如生。
“兩人命數相克,那位公子原先身強體壯,自大病一場後就再也沒能起身,小狐妖心中萬分不舍,無奈之下隻能跑去閻王殿,和閻王定下了獻身說。”老先生捋了捋白須,歎氣道,“神妖可以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凡人百年的時日,一但簽下獻身說,永生永世都隻能埋于地下,再無見天日的機會。”
故事說完,周遭安靜了足足有半分鐘,許璟耳裡聽的是這個,心中想的卻又是另外一件事。
剛剛自己的反應會不會過于冷漠了點,怎麼說對方也是好心。
可這個念頭還沒結束,許璟就感覺有什麼東西強行塞進了自己的嘴,他下意識伸舌頭舔了舔。
有些黏,有些甜。
沈彥将糖葫蘆放到許璟手裡,便拉着他從人群堆裡擠了出去。
久違的甜膩讓許璟一下子就想到了小時候,那會他特别喜歡吃糖,長期下來生了好幾顆蛀牙,上幼兒園後隔段時間就得跑去醫院看牙科,也許是小時候這段回憶太慘,長大之後,許璟就不愛吃甜的了。
難道這人是因為看到自己剛剛在那個小男孩身上多留心了會,以為他喜歡吃才特意跑去買的?
許璟抿了抿嘴角,舌尖還殘留了點冰糖葫蘆的酸甜味,不知怎的,心也跟塌陷了小半塊地方似的,跳的有些快。
片刻後,許璟問,“我們去哪?”
沈彥笑,“去看看狐狸變成的樹。”
“……”
不知是人為還是天意,這棵傳說中的樹生的确實好,高聳入雲,枝繁葉茂,上面還用紅繩系滿了鈴铛,風一吹來,伴随着數不清的福袋搖晃,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領福袋的隊伍繞了好幾圈,許璟正有些煩躁的找着末尾,就見前面的人從口袋裡拿出了兩樣東西。
沈彥擡頭,說,“從柳曦白那拿的。”本來還有話,他卻忽的止住了,緊接伸出食指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嘴角,看過去的目光中多了幾分笑意。
許璟有種不好的預感,伸手一摸,隻見指腹上多了些碎渣,大概是吃的時候不小心的粘上的。本來還沒什麼,隻是沈彥剛剛那戲谑的眼神讓人看了莫名有些臊。
寫字的地方人不多,桌上放有鋼筆和墨水,沈彥和許璟走到一角,對視之際拿筆的動作同時慢了半拍。許璟嘴裡叼着還沒吃完的冰糖葫蘆,單手撥開筆蓋後,側過了身。
自己有什麼願望?
許璟想了半天,遲遲落不下筆。而後有道視線,無意卻又是直直的撞進餘光之中,像是強行在那片空白的領域開疆拓土,他呼吸微滞,任憑口中的味道不斷蔓延,半晌,俯下了身。
正楷規規矩矩工整清晰,隻需随意看也能一目了然。
白紙黑字,言簡意赅。
“希望他如願以償。”
雖然自己内心并不希望沈彥找到那個人,但如果那樣眼前的人會更開心的話,許璟想,他的想法并不重要。
許璟迅速将紙條藏進了福袋,系緊時,那壓在上面、觸碰到字迹的指尖仍在發燙。
有很多人選擇将福袋挂到最高的地方,聽說這樣最容易達成心願,可他們卻默契的選擇了中間的位置,沈彥個高,挂的福袋要在許璟上面,卻也離的最近。
祈願的事情終于告下段落。
沈彥轉過了頭,說,“走吧?”
許璟嗯了聲。
福袋的外觀都一樣,想來之後也弄不清誰是誰的,不過這樣也好,清楚沈彥心願的同時,而對方卻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在裡面寫了什麼。
他略高一籌,走時,揣了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日落西山,拉長了少年離去的身影,漸行漸遠,仿佛他們從未來過這裡。
隻是晚風忽然拂過,鈴铛搖晃不止,發出的響聲清脆悅耳,遍遍回蕩。而那所有看着相同的福袋,卻有兩個底面繡着漂亮的繁體小字。
一上一下的兩根紅繩漾起細微的幅度,不知何時,竟相纏相繞,再難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