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通過寺廟的後門來到了一所院子,相比于祈願山的風光,這裡有種别樣的幽靜和清閑。放眼望去,小道兩邊全是緊鎖的房間,粗略一數,大概有十來間。
和尚腳步輕盈,一言不發的走到盡頭才停下來,這間房也同樣上了鎖,但和他們沿路看到的都不同,門邊是镂空雕花窗,上面還貼着兩個用毛筆寫的“靜”字,向陽而建,正對的角度可以将庭院中所有的花都收入眼底,顯然是居住者用心挑選過的。
和尚面無表情的轉過了頭,“請進。”
沈彥和許璟遲疑了半秒,慢慢走了進去。
屋内隻有角落的床比較大,占了不少空間,而那邊的木桌,上面除了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之外幾乎沒放别的東西,空氣中散着淡淡的薰衣草味,整體格調很是清新雅緻。
和尚瞳仁顔色偏深,暗處看就像兩顆黑寶石,他微微颔首,說,“你們想問什麼?”
沈彥看着他,“這裡是?”
和尚走到床頭,打開了那裡放着的箱子,回來時手中拿了好些東西,并當着兩人的面一張一張鋪在了桌子上。
“旅店,要住嗎?”
那上面先是身份證,房産證,建設用地規劃許可證和數不清的合同,還有一份壓在最下面隻露出标題的轉讓書。
上面的名字都是同一個:柳曦白
兩人的視線在身份證和眼前這張臉上之間徘徊了一會,除了現在的模樣略微成熟些,倒是能肯定這就是同個人。
不過奇怪的是,這和尚居然已經二十五歲了。
柳曦白模樣偏中性,眉目像男子那般鋒利,嘴唇和下巴卻又小巧精緻,再加上皮膚透亮,看起來頂多和他們差不多大。
“住嗎?”柳曦白又問了一遍。
沈彥看了眼窗外,雨仍是下的很大,沿着屋角不停的打在庭院的綠葉上。
而柳曦白此時已經将桌子上的東西都收了起來,一舉一動悄無聲息,他身上這件僧服寬大,平整的袖口露出了小截清瘦白淨的手腕,以及那串潤滑飽滿的九珠瑪瑙。
柳曦白等了一會,見沈彥和許璟還沒想好,便說,“對面那間房今早剛收拾,還沒有上鎖,你們如果要住就自便吧。”
“還有,這裡的東西不要亂碰,也别亂摸。” 說這句話時,柳曦白的表情和先前都不一樣,眼神也變得有些陰沉。
讓人聽出幾分威脅的意味。
而就這會功夫,柳曦白已經走出了門。
看着許璟有些煩躁的神情,沈彥立即道,“抱歉,我沒有想到今天會下雨。”
為什麼要道歉,這一道歉反而讓他不知道說什麼了。
“沒怪你。”
許璟内心掙紮了好一會,最後還是決定陪沈彥在這住一晚,雖然他内心極其的不情願。
雨被風吹入廊下,許璟正要關門,卻見有雙手很是及時的在外頭抵住,與此同時傳來了一句略顯稚嫩的聲音,“兩位哥哥,等一等。”
許璟頓了頓,正視時沒看到人,低頭才發現說這話的是個男孩。
“哥哥,可以聽我說幾句話嗎?”
看到男孩這身穿着打扮,估計也是這裡的人,許璟正好有些疑問,便松手點了點頭。
男孩絲毫不怯生,進門後用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在坐着的沈彥和站着的許璟身上轉了個圈,突然來了句,“兩位哥哥,你們千萬别和我師哥計較。”
他們雖然還沒弄清前因後果,但也能猜到男孩口中的師哥指的應該是柳曦白。
“為什麼這麼說?”許璟問道。
“每年這一天我師哥的心情都不好,以前都是我來招待客人,隻是今天不小心睡過了頭。”男孩頭低了下去,“你們出去千萬别舉報我師哥,他不是故意的。”
男孩看着約莫十一二歲,但口齒清晰,講話很利索。
原來這裡的主人本不是柳曦白。
柳曦白自小就是孤兒,七歲那年在孤兒院認識了比自己大五歲的柳沉夜,孤兒院的日子很不好過,他們相互慰藉挨過了最難熬的時日,一晃數年,生活好不容易步入正軌,可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卻直接帶走了柳沉夜的生命。
柳沉夜很聰明,又有商業頭腦,早就知道祈願山是風水寶地,後來臨禾市流行了很久的神佛之說,這裡也憑着旅遊業漸漸發達起來,市政府特意給了一大筆補貼,柳沉夜抓住機擴大規模,他們沿路看到的那些房間,其實都是用來供給遊客居住的。
但柳曦白從小脾氣就不好,哪怕在孤兒院那種地方長大也頑劣的很,砸鍋摔碗,打架鬥毆,甚至還有一次放火燒了孤兒院的柴房,可那時候無論他闖了什麼禍,身後都有一個叫柳沉夜的人幫着收拾爛攤子。
柳曦白還以為今後都會如此,卻不曾想那晚之後,就再沒有人為他撐起這片天地了。
玩鬧了二十幾年,柳曦白就像剛來這世間的新生兒,不知道如何跟人打交道,更不知道如何管理操辦柳沉夜的這些産業,又因為柳沉夜的去世性格驟變,整個人非常的頹廢。
而那些産業的合作對象也不是吃素的,見他态度如此惡劣,指着柳曦白就是罵他比不上柳沉夜,一提到這個名字,柳曦白就像發了狂似的,沖上去把人打個半死,那半年裡,他基本上都待在警察局。
後來柳曦白或許是想開了,幹脆把頭發一剃,出家做了和尚,了無牽挂。
講完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男孩又小心翼翼的上前扯了扯許璟的衣服,語氣中帶着幾分懇求的意味,“我師哥他真的很可憐,所以不要舉報他,可以嗎?哥哥。”
柳曦白到底也沒怎麼樣,他們更犯不着為此去做些無關緊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