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夜克制着,不讓自己表現出任何異樣,右手依舊握着筷子,神态自然地低頭吃着食物。
隻是,他放在桌下的那隻手,骨節用力到泛白,指腹扣緊掌心,仿佛企圖将虛無的空氣握在手中。
裘夜不知道腦海裡不斷出現的奇怪聲音是什麼,伴随着滋滋的電流聲,兩道交流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他的大腦裡。
這個聲音,是從今天中午開始出現的。
在他靠近白陌石的時候,聲音會變得比較清晰,而當兩人拉開距離時,電流聲和交流聲都會漸漸減弱。
裘夜幾乎不用認真分辨,就能聽出其中一道是屬于白陌石的聲音。
可是……
裘夜擡起眼簾,正對上白陌石望向他的眼神,銀發少年的眼睛微微圓睜,似乎對與他對視感到開心,他微微彎起了唇角,露出一個笑容。
漂亮的眼睛裡有自己的倒影,隻有他一個人。這裡沒有别人,而白陌石也沒有在和别人說話。
裘夜下意識地回以一個笑容,抿着唇的時候,忍不住走神。
他想問自己,是不是自己病得更厲害了,出現了幻聽。會不會,連眼前的少年都隻是自己的幻覺。
裘夜沒有朋友,從來沒有過。
以裘禮珉的說法,作為一個強大的人,不需要朋友,所謂友誼愛情甚至親情,都是成功路上的絆腳石,是有損于理智思考的無用情感。
裘夜不需要也不能夠有這種“弱者”的情緒。他必須站到足夠高的位置,讓所有人都要仰視他,企圖依附他。
這是裘禮珉一貫的教育。
“感情,是最虛僞懦弱的東西。”看起來斯文有禮,實際上就是個瘋子的裘禮珉,對着幼年時侯的裘夜,一遍遍灌輸着他的思想。
如果裘夜不服,裘禮珉就會以他的方式,讓他服。
作為裘家繼承人的裘夜,從來不知道渴望與一個人成為朋友是什麼感覺。
從前與白陌石的回憶似乎很模糊,記憶是從不久前的相遇才開始變得清晰,在班級門口看到他,在樹林裡與他談話,之後的每一分每一秒相處,都記得如此清楚。
可是,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
裘夜的頭微微發脹,神經随着他的思索變得愈發緊繃。他的牙齒咬着嘴唇的内側,用疼痛讓自己更加清楚地思考着。
真的會有這樣一個人,一出現就能奪取他的所有目光?每一刻的相處,讓他如此渴望,就連一個笑容,都倍感珍惜。
想要靠近少年的欲望,來得如此突然又猛烈。
白陌石的一切,都完美地貼合裘夜的喜好,如此符合他的心意,讓他的視線無法挪開一分一毫。
會不會,這一切都是假的?腦海裡的聲音是假的,眼前笑着望向他的少年也是假的……
都隻是幻想?
“你在發什麼呆?”白陌石奇怪地看着突然陷入安靜的裘夜,他暗色的眼睛中充滿迷茫。
白陌石的大拇指扣住中指的指尖,輕輕彈了彈裘夜的額頭,“快醒醒。”
裘夜感受到那一點點的疼痛,手在一瞬間握住了白陌石的手指,微涼的體溫貼着他的皮膚,他不禁喃喃道:“是真的吧?”
“什麼是真的?”白陌石歪着頭的樣子,有種純粹的天真,金色的眼瞳澄澈透明。
裘夜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低聲說:“你是真的,真的存在着。”
白陌石的羽睫像蝶羽一般,在眼眸彎彎的時候,輕輕扇動着,好看極了。
“我當然是真實的啊。”他笑着,用手指撓了撓裘夜的掌心,很癢,像羽毛輕撫而過,輕聲反問:“不然你現在牽着的人是誰?”
裘夜怔怔地點了點頭,他的心髒因為白陌石的輕撓而緊縮,手心的酥麻似乎漸漸流向全身。
他終于從胡思亂想中清醒,盯着白陌石的笑臉,薄唇也跟着抿出一抹笑意,啞聲說:“我牽着的是你。”
吃完飯之後,裘夜還不肯松手,兩個
男生在學校外面的步行街上,手牽着手走着,分外引人注目。
裘夜承認,他就是在得寸進尺。
那時候的牽手,隻是他下意識的動作,但是當他意識到白陌石沒有生氣之後,就厚顔無恥地不肯放手。
“可是這樣很奇怪耶?”白陌石看着路人不斷投來注視的目光,手指微動,試圖想要将自己的手從裘夜炙熱的手心裡抽出來,但是裘夜卻握得更緊了。
“哪裡奇怪了。”裘夜的脖子有些泛紅,耳朵的熱度也在不斷攀升。他忍住羞澀,力圖用最理直氣壯的語氣,來說服身邊的少年。
“你看,那邊那兩個女生不也手牽着手嗎?啊,還有那兩個男生還搭着肩!喲,那邊還有一男一女摟摟抱抱的!”
裘夜用另外一隻空閑的手,一會兒向左指指,一會兒向右指指,邊比劃着,邊朗聲說道。
被他點到的人,看到他身材高大,又一臉兇神惡煞、不好惹的模樣,唯恐自己的行為哪裡惹他不爽,紛紛像是被教導主任抓到早戀一般,飛快松開手,光速拉開距離。
裘夜:……
“你們!給我牽好!”裘夜低喝一聲,兇殘的眼神緊緊盯着無辜的路人,直到他們僵硬地恢複到原來的姿勢,才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