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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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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栖卻沒告訴楊繕,危境最後一道生死關,圖卷沒有清晰地标注。

為了完成任務、順利“飛升”仙俠文,他正打算當着大家面,在那兒演出殺身成仁。

“楊老三,你為嘛還這麼苦大仇深?”

顧栖吊兒郎當。

“你有打開鑄造圖的辦法了?”

“沒。”

“那你還能笑得出?”

“我去歇了,路上靠你。”

小馬早在等候顧栖,盲眼上覆着驅不開的雲、漫着散不盡的霧。

顧栖靠近,他立馬摸了過來,什麼話都不說,隻死死揪住顧栖衣角。

除非砍掉胳膊,否則别指望他放手。

顧栖樂得不要不要,若非病體受限,丫就得表演孔雀開屏了。

他攬着小馬一頭鑽進馬車,将帶狼牙的“狼牙”插回小家夥的玉竹杖,而後往角落一窩。

“九哥——”

滴答、滴答……

珍珠淚盈盈又閃閃,淌過小家夥下颏。

顧栖蹭幹他臉頰:

“喲喲,怎麼了?”

“都是我不好,誤會你,還鬧脾氣——”

小馬舉起小拳頭,狠狠捶打向自己。

咚一聲、咚一聲,聽得顧栖心肝顫:“喂,幹嘛呢?”

他忙攔住小家夥,順勢攏他小手到懷裡,強行呵氣道:“寶哎,你這手也忒冰了。”

“……九哥,你不怪我?”

小馬困厄漏出幾個字。

顧栖浪裡個浪:

“快快快,我要聽:九哥好,九哥妙,九哥美得直冒泡~”

小家夥瑟瑟一抖,破涕為笑。

二人僵持數日的關系,就這麼修複。

縱享絲滑。

沒過多會兒,小馬空洞的白瞳又無端躊躇:

“九哥,你身上多了股味道……”

顧栖嗅嗅胳肢窩,雪木香清幽:

“是該洗澡了。”

“不,我是說——好久好久了,還在軍營那天,突然就有了。我……我也搞不清,總之——聞起來很危險!”

顧栖明白小馬的意思。

司馬骜的毒,沒逃過小家夥鼻子。

“夜深了,快睡吧。”

“九哥——”

小馬還有話說,卻被玉兒和仨小子登車所打斷。

一切已收拾妥當,楊繕獨坐車頭,旋即驅車啟程。

小屁孩臉蛋憋得鼓鼓的。

于是,顧栖在發光發熱間選擇了發瘋。

“吶,給你唱支搖籃曲。”

這位爺眨眼沉浸自個兒十三不靠的“天籁”。

得,大夥兒全不得安生了。

玉兒尴尬地垂眸,盡量用意念屏蔽噪音。

仨小子更是多聽一耳朵都對不起列祖列宗:“救命,誰來管管他?”

楊繕探頭車廂内,瞅着這孫子的臉,選擇了寬恕。

沒轍,唱得太好看了。

唯獨小馬撇過小腦袋,嘴角偷偷揚了笑:“九哥,我睡着了……”

顧栖總算滿意地收聲,拱了拱身子,也撒手閉眼。

車行辘辘,廂内衆人相繼睡去。

楊繕獨自駕車,手裡摩挲着小球,眉宇凝皺痕。

一個多時辰後,車門吱呀輕響。

顧栖蹦着腳尖擠出門縫。

“你不是說要休息?”

楊繕見他臉色差勁過僵屍。

顧栖背倚門框賞風景,假惺惺嘤咛:

“怕你寂寞呀。”

大半夜賞個屁的景,這家夥分明難熬得一批。

錐心刺骨的病征,如果沒能讓他失去意識,那這身殘軀就會走向另一個極端,想暈暈不了、想死死不掉。

顧栖連清逸的影子都變得皺皺巴巴的。

楊繕拿起小球碰碰他胳膊:

“不睡就幹點正事。”

顧栖搖晃小球在耳邊聽響:

“請外援吧。”

“你一個天樞四象閣的弟子解不了?”

“慚愧,造詣不夠。”

“你想找誰?”

“還能是誰。”

“他會肯來?”

“國家大事欸,他敢說不?”

後半夜,凍雨霏霏半成雪。

顧栖懶洋洋地回頭望,冥漠之都已遙不可見。

天邊的火勢,似也小下去。

楊繕瞥見這家夥眼神輕微地變化:

“又怎麼了?”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好好看路啊喂。”

顧栖嘴上發連招,心裡卻嘀咕:總不能那麼寸的吧?但願是自己多慮。

往後的幾天,顧栖表面談笑風生,實際一直遭受病痛侵襲,神思萎靡。

所以他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仨小子叫他下車遛彎,他也都搪塞了過去。

楊繕等人各有各的事做,跟顧栖形影不離的,隻一個小馬。

倆人黏黏糊糊、膩膩歪歪,要好得比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家夥總是乖乖巧巧,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九哥的臂彎,卻不能不依偎。

将近一月後,衆人抵達微山。

因為不敢冒進,大家暫時安營紮寨在山腳。

楊繕帶領管韬丁準瞿良重新環山勘測,規劃出幾條進山的路線。

顧栖則倆手一甩,興緻勃勃地同小馬一道田園牧歌。

一晃又過了三月,已是莺飛草長的時節。

這一晚,碧空萬裡,山風爛漫。

衆人圍坐篝火,忽見流星盈野。

山下一泊鏡湖,甯寂空幽。

漫天飛星接二連三地掉落,激蕩漣漪一縷縷、光斑一襲襲。

每個人都被映得亮閃閃。

千載難逢的天象,三個小年輕怎麼肯放過。

“許願,快許願!”

他們撺掇完這個又撺掇那個,手把手地示範小馬十指相交。

小家夥學得一絲不苟,下巴抵在兩手上,鄭重閉起了眼眸。

山有微岚,吹剝流星長尾,點綴他一身輝芒。

幼嫩的小人,璀璨生光。

仨小子當然更不會忘記自己,祈完了願,又借機包圍顧栖:

“嘿嘿,我們仨今年都滿十六啦。那個——九爺你瞧,咱是不是也能有個表字了?”

顧栖道聲“好”,讓小馬跟玉兒先去别處散步,随後對三人大筆一揮:

給管韬取字文略、丁準取字書允、瞿良取字少溫。

仨人心花怒放,立馬互相蹬鼻子上臉:

“以後誰再敢直呼小爺大名,絕對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管韬丁準一邊嬉鬧,瞿良卻撓撓腦袋,面頰泛紅,對顧栖楊繕道:

管韬丁準都是官宦子弟,但他出身平民,追随兩人的機會來之不易,必定格外珍惜。

“父母離世後,我家中就剩個小弟。他一直渴望和我一樣修習武藝,往後也能上陣殺敵、建功立業。所以我想問,等咱們大功告成回到成都,能不能讓他——讓他拜雁息哥為師?”

“我哪夠格,找個厲害的。”

“啊?還有誰能與你相比?”

顧栖慧黠一笑:

“行了,這事兒包我身上。”

“你沒诓我?”

“君子一言。”

瞿良激動得手舞足蹈,這便跑去找管韬和丁準炫耀。

顧栖片刻安甯,又聽楊繕問:“你剛才許了什麼願?”

“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大道之行,天下為公。”

顧栖瞭望星河,目色清遠。

“會有那一天?”

“會。”

王朝的興替,總歸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曆史規律,書和現世共通。

不多時,小馬和玉兒又尋來。

眼瞅小朋友賣力牽住顧栖,玉兒識趣扽走了楊繕。

天氣暖和了,小馬的小奶音也難得一見熱呼呼:

“九哥——我的願望,很多。”

“唔,比如?”

“比如我想治好眼睛,有一天也能看見天空的藍、大地的綠、花朵的紅……又比如,我想——”

話說到這兒,小家夥長睫簌簌地顫起,玲珑一點朱砂紅,仿佛要跳出眉心。

“那幫人沒告訴你,願望藏在心底,更靈。”

顧栖暖笑,手指輕拂小家夥嘴唇。

“好,那我不說。我等着願望,一一實現。”

小馬咧開嘴,向曠野擲下一串脆生生的笑,主動拉着顧栖臨湖而行。

“九哥,你聽。”

碧波在呢喃、山嶺在叽喳、晚風在輕吟……

這是小家夥感受萬物的方式。

顧栖閉起眼,靜聆塵世間。

暮霭濕漉漉,花草香噗噗,掌心癢酥酥……

山嶺另一面,楊繕和管韬丁準瞿良幾個的話音,不時随風飄入耳,又教他多一分遐想。

楊繕和那仨小子,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好到顧栖認為,與幾人結伴,是自己之萬幸。

和大夥兒長久地待下去,就做蜀漢不二臣,年輕時攜手披挂上陣,年邁時同侯歲月流金,似乎也是條不錯的人生路……嗎?

不,去仙俠文裡當神明,顯然是無敵的選項。

顧栖火速碾碎了迷思。

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他必然道心堅定,一往無前。

打這起,顧栖單純地沉醉于夜岚。

半刻、一時?他不知放空了多久。

……直到拂面的風,忽然變冷冽。

鏡湖對岸,一道寒影淩波而來。

影子手持利劍,直戳顧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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