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咧咧,宿主你怎麼不早說?這我不就懂了麼,宿主果然英明神武。當前任務進度20%,宿主請繼續努力。另外我還得提醒宿主你一下下,剛剛後台檢測到你的生命體征很不穩定。我親愛的宿主,你不是不造自己現在皮多脆、血多薄,還請一定保重呀。”
顧栖懶洋洋點頭,打發系統下線去,瞳光落回小屁孩身間。
誠然,遇上這孩子純屬于意外,可出手搭救,他有自己的盤算。
顧栖并不是剛穿書,他活在這個世界已有十來個年頭。
兩年前,他眼瞅大功要告成,可惜臨門一腳出岔子,以至于“白月光”是“白月光”了,卻因為沒能夠“死透”,任務最終判定為失敗。
現如今,顧栖任務已是第二輪開啟。
原書寫了件大神器,相傳拿到它便能問鼎天下。
顧栖這回的計劃,就是在為蜀漢取得神器時,再演一幕舍身取義。
巧了麼這不。
冥漠之都藏有與神器密切相關的信息,是他這次行動中,必得接觸的一環。
半晌後,老天爺大發起善心,晴了天、驅了雲,還沖山野挂上道彩虹。
斜陽向晚,餘晖脈脈。
小朋友被天光撓幾下癢癢,稠密的睫羽,微末地簌動。
剛一轉醒,他又掙紮逃竄。
就算邁開腿,他也依舊沒睜眼。
“欸,你慌什麼?”
顧栖按住他肩膀,面上帶笑。
小崽子卻像隻困頓的小狼,猛一扭頭咬上顧栖的爪子。
“嘶——”顧栖忙抽手。
一排小牙印已整齊镌上他虎口,深入肌理,血漬涔涔。
小崽子則轉身就跑。
顧栖由得他跌跌撞撞好一會兒,才飛身攔住他去路。
小孩急喘着頓腳,沖顧栖舉起一柄稍帶曲度的短刃。
越是打着顫,他越是死死握住了刃柄。
狠勁是夠夠的,準頭是沒有的。
“呦嚯,挺能耐的呀。”
顧栖戲谑。
利刃原本有一對,實是顧栖随身物,一直别在他後腰。
大概是還在小茶肆之時,被小崽子趁機順走了一把。
落日熔金,卻照不出顧栖半分氣血,隻拉得他影子更颀長、更單薄。
他身子微晃,撿株大樹當倚靠:“小朋友,咱們有話好好說嘛。”
“……”
小崽子肩頭悸顫,幾乎咬碎一口小銀牙。
“寶哎,你已經脫離那支送親隊,不再另找個夫君,可就當不成新娘喽。”
小崽子眼簾一寸寸龜裂。
流露到外的眼珠,沒有黑色的瞳仁。
像兩塊未經雕琢的璞玉,一片蒼涼的阒白。
得,還真是個小瞎子。
顧栖意料之中,風輕雲淡:“你喜歡這刀,送你也無妨。”
“……?”
小瞎子手中短刃掉落,一雙盲眼裡,仿佛有雪寂落。
“也成,那這玩意我就拿回來了,你可不準反悔喲。”
顧栖收刀回鞘,眉眼浮起調弄的笑,語氣卻溫良。
“小朋友,你家在哪兒?”
“……”
“那你爹媽呢?”
“……”
懂了。
孩子沒娘,說來話長。
“想來你有自己打算,那咱們就别過了呗。”
顧栖擡腳就走。
須臾後,又有淩亂的腳步聲響起。
顧栖回過身,瞧着小孩摸索跟來,踏到他浮蕩的薄影。
對方明明看不見,愣是沒開口求助。
“怎麼,又改主意了?”
“……”
小孩緊咬嘴唇,眼尾飛紅。
顧栖眼瞅天将晚,一把抱起小崽子:
“你要是無處可去,就先跟着我,好不好?”
“……”
小崽子眉心朱砂痣,惘然無措地震顫。
“不想露宿荒野,咱們就得走快點,趕在天黑前進城。怎麼瞧我都長着你幾歲,不如你就叫我九哥吧。”
嗒。
有顆小淚珠滴到顧栖脖頸上,既滾燙,又哀涼。
“……九哥。”
奶呼呼的小童音,漾着悲戚的底色。
“唉~那我該叫你什麼呀?”
“……小馬。”
“小馬,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顧栖輕撫小家夥後背,順帶點了他睡穴,白凄凄的臉,又臭屁地攏一灣笑。
沛縣是沛郡的治所。
龐然的城池,遙遙地在望。
快到城牆根,顧栖重新遮回兜帽,藏了小馬到披風下。
時值守軍換班,沒多盤查旅人。
他夾緊小孩,順利蹚進城門。
一支官軍也在這時浩蕩進城。
隊伍最前面,兩位官老爺身騎高頭大馬:
一個二十四五歲年紀,四方臉,瑞鳳眼,秦陵兵俑般威儀;
另一個作文士打扮,白面微須,也不老,舉手投足很文雅,眼中閃爍着精明。
“瞧,那不是咱們郡守大人麼?”
“旁邊那位更不得了,聽聞是朝庭從京中直派。”
路上行人自覺給官軍讓道。
顧栖瞄眼馬上人,轉瞬龜縮進人流。
清癯的身影,搖搖曳曳,虛虛渺渺,一步比一步趔趄。
他俯身扶了扶右腿,一顆腦袋低垂,忍痛扯起的嘴角、千層褶子的眉心,都被寬大帽檐遮了去。
小馬嫁衣卻意外露角。
華麗麗的一灘紅,很難不打眼。
文士極目遠望,剛好盯個正着:
“近來沛郡周遭敵國細作頻出,下官委實難辭其咎。司尉大人,你瞧那人是否可疑得緊?”
威儀青年嚴肅抿唇,視線掃視顧栖背影,臉上閃過疑慮。
文士向身後親兵揮手,幾人立馬追截顧栖,斧钺鈎叉抵住他背脊。
郡守和司尉二人一同打馬上前來。
街上人群眼見官兵拿人,頃刻間作鳥獸散。
顧栖頓時高舉兩手:
“官老爺誤會,信男我一生葷素搭配,但求吃好喝好、長生不老,妥妥良民呀。”
他慢吞吞轉身,下颌慘白如幽骨,洩出一嘴巴子腎虛的笑。
司尉大人瞥見了顧栖半臉,眼底交疊五六七八種顔色。
他凝視顧栖,似是硬生生吞下要說的話,背在身後的手,指節就快捏爆。
郡守半眯縫眼,叵測笑道:
“司尉大人,咱們沛郡地處要塞,你我處事半分猶豫不得。若因錯放一人而釀成大禍,誰都擔當不起。”
司尉低沉清嗓子,目色深沉:
“郡守大人言之有理。既已認定此人來路不明,那便——就地正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