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她收回視線淡淡地掃了雲續一眼,“跟着我。”
雲續嘴上哼哼,身體卻誠實地很,很快走到離寒酥一步遠的地方。就這樣還不夠,他一把将江聽雨拉過來,緊緊抱着他的胳膊挨着他走。
寒酥沒再管他,耽擱的這一會兒,村上的燈火已經全部熄滅,她壓了壓眉眼,走進黑暗裡。
江聽雨取出蠟燭點燃,借着燭光再次看向不遠處懸挂的牛頭骨道:“人頭頂的百會穴也被稱之為竅,有言稱竅是靈魂出入身體的必經處。遠古書籍記載,古人相信頭顱就是靈魂的附着之地。他們常在狩獵和祭祀活動中,将動物或人的頭骨套在自己頭上,以扮作鳥獸或神靈的模樣。此舉是想把自身和超自然力合為一體,覺得戴上什麼,就會獲得相應的神力。這些挂在門口的牛頭骨,我猜測是村民希望得到神力庇護。”
将人的頭骨套在自己頭上……雲續聽到這頓時覺得頭皮發麻。
江聽雨感覺到雲續抱着他胳膊的力氣越來越大,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往下說。
“傳說,一些遠古村落裡必定建有蓋着茅草和翠竹的木亭。亭子裡會擺放一對或以上的粗壯的木樁,這些被挖得中空的木樁受到敲擊會發出兩種不同的聲音,一種清脆高揚,一種低啞宏壯,似鼓聲,因此這些木樁也被稱為木鼓。”寒酥突然開口說話,陰恻恻地看着雲續。
雲續不明所以,被她盯得發毛,總覺得沒好事。
果然,就聽她繼續道:“每值春播秋收,以及重大的天災人禍來臨之際,村長就會組織村裡的勇士獵殺敵村或者仇人的頭顱。村民會宰殺牲畜做祭品,載歌載舞地迎接勇士帶回村子的頭顱。這些頭顱會先拿到木鼓房祭拜,之後放入人頭樁,從此成為全村的保護神。
此外,村民還會燃篝火,将人頭流下的鮮血灑入火堆,村子裡的每家每戶都會分得篝火燃盡後的草木灰,種子裹上這些草木灰再撒入土地,就會獲得豐收。”
雲續臉都白了,寒酥幽幽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起,她說:“木鼓響、人頭癢。”
咚、咚……
啊!
鼓聲在耳邊響起,雲續驚叫一聲,跳到江聽雨身上。
若不是江聽雨身上還背着把鮮少離身的古琴,他能直接竄跳到他背上。饒是古琴硌得慌,他的四肢依舊緊緊扒拉在江聽雨身上,生怕被甩開。
寒酥勾勾嘴角,眼睛微彎,但隻一瞬眼色便沉下來。這微小而迅速的變化還未來得及完全展露,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淡淡看雲續一眼,随後收回敲打房屋立柱的手,若無其事地走開。
“寒!酥!”
雲續氣急敗壞的聲音在靜谧的村子裡炸開,驚得林子裡的黑鴉振翅四處逃竄。
遠遠的,有一盞燈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裡破開一道口子,緩緩朝寒酥一行人所在的方向而來。
寒酥眯了眯眼睛。
來者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皮膚白皙、長相清秀,分明是中原人的長相,舉手投足間卻流露出一股異域氣息。
他身上的服飾與方才所見的村民身上的服飾相似,不同的是他的脖子上還戴着一隻古樸的素銀項圈,衣物更為層疊繁瑣,也顯得莊重許多。
青年很平常地看了他們一眼,目光隻在寒酥身上稍做停留,但神情沒什麼變化。
他不急不緩道:“我是祈木村的村長,你們跟我來吧。”
青年對仿佛對外來客見怪不怪,什麼都沒問,這樣的态度對一個近乎與世隔絕的村落來說不正常。
江聽雨站着沒動。
雲續也察覺到不對勁,警惕地看着面前這所謂的村長。他下意識地朝後背伸手想握住劍柄,卻落了空,反應過來後幽怨地看向寒酥。
寒酥仿佛沒察覺到有古怪似的,眉眼微彎,笑道:“那就有勞了。”
青年點點頭,轉身引路。
寒酥不遠不近地跟着走,江聽雨站在她身旁。
“欸、你們!”
雲續打心裡不願踏進這個村子,他左右看看,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夜會吃人。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個箭步上前,鑽進寒酥和江聽雨中間。
不久,不遠處出現一個跌跌撞撞的人影,引路的青年停下腳步,在看清來人後微微皺眉,始終淡淡的臉上終于出現了情緒。
寒酥饒有興緻地打量起來人。
燈光微弱,隻見他形銷骨立,不修邊幅,滿臉胡茬的臉毫無血色。她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态,隻隐約看到在他眉骨陰影籠罩下,那雙死氣沉沉的眼睛。
他的眼睛似乎比這村子的夜還讓人感到毫無生氣。
寒酥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行屍走肉”四個字。
“褚岩?”引路青年面上微愠,“這麼晚了你去哪?”
褚岩冷笑,“怎麼?我去哪還要向你禀報嗎?黎河……哦不,應該叫你、村長,你管的未免太寬了。”
他說罷,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黎河嘴唇翕動,終究沒有叫住他。
片刻,他神色如常地看向寒酥他們,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般,淡淡道:“就在前面,我們走吧。”
大約走了半刻鐘,一座青石黑柱黑瓦的四合院出現在衆人眼前,院子内外都點着燈,雖不是很亮,但也足夠讓人看清院子大緻的面貌。
院子很大,院牆的石料完整,堆砌整齊,用來做柱子與門窗的木材質地堅硬而細膩,看着價值不菲。
門窗上精緻的雕花透着古韻,大門兩側的四根立柱上刻着兩副對聯,描金的字體被大門上挂着的四隻紅燈籠的光映照成紅色。
柱子上的對聯應該是用某種古老的文字書寫的,看不懂寫的是什麼。大門上的牌匾也用同樣的文字書寫,不同的是,字體的顔色是紅色的。
寒酥淺淺掃了一眼。
這顯然是一座祠堂,氣派莊嚴,堅固精緻,建造時必定廢了不少心力。牆角不見一棵雜草,立柱和門窗被擦拭得發亮,想來經常有人來看護打理。
種種迹象都表明這座祠堂在祈木村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而看黎河這意思,是讓他們今晚住在這裡。
即便是小門戶的普通祠堂也斷然不會讓外人去住,更何況這間祠堂與普通可不沾邊。
什麼樣的村子才會把祠堂作為供外來客留宿之所?
她的目光最後落到大門前用紅綢蓋得嚴嚴實實的不明物體上,通過紅綢的輪廓外形來看,這是兩尊石像,至于是什麼像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