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午後的太陽有些燥熱,漾開幾圈刺眼的光環,已經有了入夏的迹象。
木栅欄圍着的小院裡,一隻麻雀在菜地裡翻啄着尋找蟲子吃,老人靠坐在木躺椅上,他年紀大,腿腳已經不太靈活了,臉上塊狀的老人斑在陽光下更明顯,他手中拿着本有些陳舊的古書,周邊圍坐着幾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
老人曾經是清平縣有名的教書先生,如今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了,讀書人新奇故事多,比起去學堂學習,附近街道住着的孩子都愛找他聽故事。
很多次了,之前老人會迂腐的勸這些孩子好好讀書,後來發現這群孩子即便不聽故事自還有别的消遣,索性不管他們了。
今天他講的是段之前講過無數次的老故事,孩子們已經聽過了太多遍,有些興緻缺缺。
三千多年前,水神共工與火神祝融交戰,共工戰敗,一氣之下撞上不周山,導緻天塌地陷,人間一片混沌。女娲娘娘不忍自己一手創造的人類受此天災,于是煉出五色石補好天空,救人間于水火之中。
甚至連措辭都沒怎麼變,孩子們捧着下巴都有些困意了。
“趙爺爺,有沒有新的故事呀?”
老人撫了撫發白的胡子,眉眼含笑的摸了摸面前小女孩的頭頂,“有啊。”
傳說中,女娲娘娘雖然補上了天,可人間已經死了太多人,冤魂怨鬼到處遊蕩,妖界魔界的妖魔也趁亂到人間橫行,事态一發不可收拾。
女娲娘娘将自己的神力注入補天神石,化為五位神仙,聯合當時的巫神族,青凜山與人間軒轅帝一脈,催動神界至寶萬魂燈将那些為禍蒼生的鬼魂妖魔收服。
至此,人間才得以恢複祥和清明。
天庭中的衆神都是依靠生前的功德才得以升天,衆仙也是苦心潛修才成,雖然五位神君此役有功,可女娲娘娘在事态平息後,依舊給了五位神君一世為人的機會,考驗他們是否有為神的資格。
“五位神君自然功德圓滿,成功回歸神位,可因得一世為人,他們對人類的感情至深,便不想留在天宮之中,人間處處可見他們的身影,隻是不知他們的身份而已。”
孩子們聽的入神,“真的嗎爺爺?”
撲——
一個灰色麻袋放到了衆人旁邊,揚起一陣土灰。
年輕男子從肩上卸下了麻袋,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笑着開口,“剛才我還看到張先生在逮逃課的學生呢,看他的腳程,怕是離這裡不遠了。”
“啊……”
“快跑……”
幾個孩子也不追問了,一哄而散。
年輕男子看着孩童從門口擠着跑走,笑着歎氣,然後扶起了被碰倒的七零八落的小木凳,擺到了一旁。
老人腿腳不好,怕他不小心絆倒。
“淩镖頭,謝謝你啊。”老人見男子來了,手肘發力起了身。
年輕男子是清平縣鴻源镖局的镖頭淩風,他這些年走镖賺來的錢經常拿來給他們這樣的老人送些貼補生活之物,一來二去,老人們早就把他當孩子了。
淩風忙上前攙扶着老人,“趙先生,我給您添了袋米,您年紀大了,平日裡少些油鹽,聽西街周大夫說您前幾日還去瞧病。”
老人沒有被念叨的煩躁,反而樂呵呵的,“知道啦,勞煩淩镖頭記挂我這個老頭子。”
等老人站穩,淩風這才松開他,去木栅欄旁邊拿了個工具,蹲下緊了緊有些松的躺椅。
之後又忙不停的幫老人把米倒進米缸裡,臨走前,給老人手中塞了些錢。
“淩镖頭你别給我了,我不過是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你多存些錢娶媳婦兒用吧。”
老人不願收,淩風放到他手心,合起他的手掌,隻是道:“我娶媳婦兒還不急,小時候您還教過我讀書認字,算是我的老師呢,尊師重道理所應當,不必跟我客氣,拿着吧。”
老人知道淩風是為了他好,他一個沒孩子的老光棍,雖教了一輩子書攢了些錢,但這幾年的确沒什麼收入。
老人收下了錢,淩風才放心離開。
看着淩風勁瘦的背影越走越遠,老人才恍然踱進屋裡。
……
“阿芹!”
“哎!”
身穿嫩黃色粗布衣服的女子從裝滿了木箱的馬車後面跳下來,她腰間挂着枚方形的小銀牌,刻着阿芹兩個小字,兩根麻花辮自然的垂在胸前,笑起來帶着淡淡的梨渦,微微有些娃娃臉,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
剛才喚阿芹的中年男人看起來四十多歲,頭發有些斑駁,但精神卻很好,穿着黑色武服,神情嚴肅,不怒自威。
他站在門前,門上方挂着一塊牌匾,寫着“鴻源镖局”四個大字。
門口是一輛馬車,上面裝了滿滿的長木箱子,剛才阿芹便是在和師兄弟們加固麻繩,然後貼上封條,封條上也是镖局的大名。
很明顯,镖局快要走镖了。
“阿芹,你淩師兄哪裡去了?”那男人開口,聲音有些飽經風霜的嘶啞,但卻渾厚有力,中氣十足,一聽便是習武之人。
阿芹打小跟着一群大老爺們兒長大的,沒有那些千金小姐的嬌貴性子,她拿衣袖草草擦了擦流下的汗,回道:“淩師兄每次都這樣,隻要不走镖,十天裡八天見不到他人。”
“馬上就要走镖了,他身為镖頭,現在還沒回來,像什麼樣子!”
男人名叫武昌林,是鴻源镖局的大當家,他口中的阿芹的淩師兄,是他十五年前打難民堆裡救出來的可憐孩子,這些年跟着他學武走镖,也倒踏實肯幹,不出幾年便成了總镖頭。
但就是太不着家,經常找不見人,可平時但凡镖局有事,他又是靠譜的緊,武昌林也不好說他。
阿芹撇了撇嘴,攤着手表示她也不知道淩師兄在哪裡。
武昌林歎了口氣,正準備差人去尋。
還沒開口,便見街對面的人都往街西頭跑去了。
好像有什麼熱鬧要看一般。
“怎麼回事?”阿芹跑到路中間踮腳瞧了瞧。
武昌林也跟了上去。
隐約間看見了熟悉的淺藍色身影。
“是你師兄!”武昌林皺緊眉頭,拍了拍阿芹,示意她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