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通微微一笑,道:“那這可算長久了?”
明千霜腦中忽然閃現出許多念頭,混亂不堪,還未思得明白,化通又道:“愛恨怨同難堪得破,不過有人重愛,有人重恨罷了。”
明千霜道:“重愛之人,覺愛長久,重恨之人,覺恨長久?”
化通想了一想,道:“少俠所說興許也有道理,人之情性、所求不同,于此問之答便不同。隻是一樣,愛并非不長久,隻是有時,連世人自己也不知覺自身便有此寄托罷了。”
明千霜似懂非懂,道:“多謝大師指點。”
化通含笑說道:“談不上指點,貧僧不過也在修行。少俠能思及此世人罕思之處,是懷大智慧之人。”
明千霜道:“大師說笑了。”但也覺與化通說了這番話,與他又親近許多,兩人當下又論說了許多别的事,漸說到張勤頭上,化通道:“我是瞧着張居士長大的,這孩子對父母家人那是沒什麼可挑剔的了,也是他心正心軟,這麼多年,他父母和妻兒才能留得住他,若換個心腸硬的,隻怕這時已與少俠你們是同道了。”
明千霜道:“張大哥是個好男兒。”
化通點點頭,道:“他年輕時遇難,為徽州金門的譚清譚大俠所救,為此便一直想去拜那位大俠為師。他父母用了許多法子方留下他,隻是我瞧着那日你和你師妹來,他見了你師妹手中佩劍,似有昔日向武之心重萌的意思,若是他日後求你們教他武藝,還請你們師兄妹答應他所求。”
明千霜微微一愣,道:“其實我與師妹武學上修為還甚低淺,咱們自己也有許多理不明白的地方,教張大哥武功……這……這也未必有那份能耐。”
化通微笑道:“少俠過謙了,貧僧雖不是武林中人,但也略知武林中事,常莊主和馮大俠的高名,我是知道的,他們調教出的弟子,自也不是庸手,少俠與柳姑娘從前所行的義事,貧僧也聽說過,也是知你們二人非奸邪之徒,方敢有此請求。”
明千霜道:“天明寺裡的師父們,不知可有懂武的,我和師妹畢竟居于北方,和張大哥相隔兩地,教他習武,也有不便。若是貴寺有師父會武,由你們傳于他豈不是更好?”
化通道:“原本寺中是有習武的弟子的,隻是當年……”他說到這兒,便頓住了,明千霜道:“大師,難道當年張大哥的父母為了不讓他練武,曾和貴寺有什麼諾約?”
化通搖搖頭,道:“若真是那樣便也好了。”他悠悠歎了一氣,說道:“原本當年張居士習武,最初的師父便是我的一個弟子一聞。”
明千霜道:“這麼說,張大哥還算得上是大師的徒孫了。”
化通微笑道:“照俗家的世法來理,倒是這樣的,隻是貧僧并不懂武,一聞的武功也不是貧僧所授。”他稍歇了一歇,又道:“一聞習武為的也是強身健體,于武學上造詣有限。張居士天性好武,又是一副重義的心腸,愛打抱不平。有一年,他上局安縣探親,路遇山匪攔殺,危急之際,便是我方才與你說的,是金門的那位譚大俠救了他。從此他更心向江湖,想要出去闖蕩。”
明千霜心底想道:“年輕人不安苟且,有這想法那也不奇。”
化通道:“可他是家中獨子,他母親張老夫人便不許他出去,闖江湖不許,拜師也不許。張居士那時年少氣盛,與張老夫人争執多回。張老夫人甚至于尋死逼迫張居士,有一日,他們母子又吵起來,張老夫人不憤,便上寺裡來找一聞。”
明千霜道:“老夫人去找一聞師父做什麼?”
化通道:“是一聞教張居士武功的,張居士與一聞也甚要好,張老夫人覺兒子一心要闖江湖,是因一聞教了他武藝在先,又覺是一聞在教唆張居士,因此遷怒于一聞。”
明千霜微微颔首,靜聆下文。化通道:“那日,張老夫人心緒激切,與一聞說話也都是嘶喊哭鬧。偏偏張老夫人找來時,一聞在咱們寺裡那最高的舍利塔上清掃,張老夫人與一聞說着說着便推攮一聞,那樓上的欄杆有一處年久失修腐朽不穩,便在推攮之時,一聞身子撞在那欄杆上,欄杆斷折,一聞背後沒了攔阻,從樓上掉了下來。”化通說至後來,語音已微微哽咽,他說罷,歎息一聲,仰面望着房頂。
明千霜心内大震,他見化通神情哀痛,眼眶微微泛紅,想說什麼話來安慰化通,卻覺什麼言語均不妥當,終還是忍口不言,隻是心裡頗為同情各人。